《夜嫁》第二章:旧事
晨光像被锈蚀的刀刃,艰难地割开厚重的雾气,缓缓渗进窗棂时,赵静发现门槛内塞着张对折的红纸。那纸张边缘参差不齐,像是被某种尖锐物撕扯下来的,泛着陈旧的暗红色,隐隐透出不祥的气息。
展开的瞬间,她的呼吸几乎停滞,这分明是妹妹的笔迹。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,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与恐惧:
「阿姐:他们要我穿嫁衣,可棺材里好冷。快逃,别像我一样看见槐树下的 ——」
后半截被浓稠的血污浸透,暗红的血迹已经发黑,在纸张上晕染出狰狞的图案。纸背粘着几根枯黄发丝,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。
赵静颤抖着摸向自己发间,指缝里竟夹着三根同样的头发,干枯且带着腐朽的气息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窗外传来 “沙沙” 声,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地面。她透过窗缝望去,十来个村民正蹲在她门前撒香灰,动作机械而诡异。
领头的汉子抬头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:“防野猫。” 可那些灰上分明已经印着凌乱的小脚印,每个只有婴儿手掌大,边缘还带着湿润的水渍,仿佛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孩童留下的。
祠堂侧殿弥漫着陈腐的气息,蛛网密布,竹简上积着厚厚的灰尘。赵静趁村民做早课溜进去,在 1973 年的记录里看到触目惊心的内容。竹简上的字迹因年代久远而模糊,却仍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:
「辛亥年七月半,林秀拒嫁,族老将其封入槐树。当夜雷劈喜堂,死者十九人,秀咒曰:『代代新娘,皆葬此木』...」
泛黄的宣纸夹着张黑白照片:
新娘子被铁链锁在树洞前,脸上满是绝望与愤怒。嫁衣下摆渗着黑渍,不知是血迹还是腐液。最骇人的是,女人左肩隐约露出槐花状疤痕 —— 和赵静的胎记一模一样,仿佛命运的轮回在此刻重合。
“找这个?”
老祭司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,像是从地狱深处飘来的低语。
他的阴影笼罩过来,枯枝般的手指戳着照片,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:“林秀怀了野种,被活埋时咒我们村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老人突然扯开自己衣襟,那干瘪的胸膛上爬满树根状黑斑,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蠕动,“每三十年,就得有个肩上开花的新娘镇住她...”
深夜,万籁俱寂,唯有寒意渗入骨髓。银铃铛再次无声震颤,在寂静中仿佛预示着某种可怕的降临。赵静从枕头下摸出防身的小刀,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。
突然,她听见窗纸被戳破的轻响,如同毒蛇吐信般诡异。一根惨白的手指慢慢伸进来,皮肤褶皱而松弛,指尖涂着剥落的凤仙花汁,暗红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。
“赵姑娘...... 收聘礼......”
沙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,像是喉咙里卡着碎玻璃。门缝下推进来一叠纸衣,纸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。最上头的嫁衣剪得精细异常,领口处还用红线绣着 “044”—— 妹妹在考古队的工号,针线密密麻麻,仿佛蕴含着某种诅咒。
院外传来 “咔嗒咔嗒” 的关节摩擦声,像是木偶活动时发出的声响。透过窗纸破洞,赵静看见十几个纸人正机械地叩首,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,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。
每个纸人胸前都贴着带血的字条:
「新娘赵雨」「新娘林秀」「新娘赵静」
月光把它们的影子投在墙上,那些影子却在自主活动,正用长指甲慢慢梳理头发,动作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。
黎明前,四周一片死寂,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哀鸣。赵静溜到村口的古井边,井沿布满青苔,透着阵阵寒意。井水映出的却不是她的倒影, 水下沉着个穿嫁衣的女人,衣服已经破烂不堪,正用浮肿的手拍打水面,动作迟缓而僵硬。
波纹荡开的刹那,赵静看清了那张被泡烂的脸:三分像妹妹,七分像黑白照片里的林秀,五官扭曲,眼神空洞。
“噗通!”
井里突然浮上来个襁褓大小的布包,布料已经腐烂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。赵静用树枝挑开,里面裹着个发黑的婴儿头骨,天灵盖上钉着三根槐木钉。
头骨突然 “咯吱” 转动,黑洞洞的眼眶对准她,下颌骨一张一合,发出沙哑的声音:
“娘......”
回到祠堂时,厢房门上多了道血符,血迹未干,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屋内梳妆台摆着盒打开的胭脂,腥臭味刺鼻,仿佛混合着腐肉的气息。
赵静用簪子挑开膏体,里面埋着半片带血的手指甲 , 她认出妹妹做实验时被试剂腐蚀的月牙痕,那是属于妹妹的独特印记。
铜镜突然自己蒙上水雾,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。水雾中浮现出歪歪扭扭的血字:
「戌时三刻,替我更衣」
院外传来钉棺材的 “咚咚” 声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赵静的心上。老祭司沙哑的嗓子唱着诡异的童谣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,如同来自阴间的召唤:
“槐树娘,哭断肠红盖头下没有新娘若要问那新嫁娘且看镜中是谁的脸庞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