溺魂渡 （3）

徐晓燕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，冷汗如同小溪般浸透了后背，黏腻的睡衣紧贴在皮肤上，带来阵阵寒意。

窗外，青冥河的水声裹挟着呜咽，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，隐约可闻。潮湿的风如同无形的手，从窗缝渗入，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，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，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。

她回来了。回到了这个十年不敢触碰的噩梦之地。那尘封的记忆如同潘多拉魔盒，一旦开启，便再也无法合上。

老宅的木地板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随时会塌陷的薄冰上，仿佛整座房子都在抗拒她的归来。母亲生前住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 ，床单平整得有些诡异，像是等待着主人随时归来。梳妆台上的玻璃瓶里插着早已干枯的芦苇，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宛如一根根苍白的手指。书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《水乡民俗考》，书页间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气息。

徐晓燕的手指抚过书页，那纸张已经变得脆弱泛黄，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。突然，她的手指停住了。书页的空白处，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句话：“别去河边…… 别去河边…… 别去河边……” 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，逐渐变得狂乱，最后几页甚至被指甲抓破，墨迹晕染成扭曲的污渍，仿佛母亲在写下这些字时，内心充满了恐惧与绝望。

她猛地合上书，却在书脊夹层里摸到一张泛黄的照片 —— 照片上是年幼的自己，站在青冥河边，背后是村里的老榕树。阳光洒在她稚嫩的脸上，笑容灿烂。而树下的阴影里，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，正搭在她的肩膀上。那只手仿佛不属于人间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。

徐晓燕的呼吸一滞。她记得这张照片。那是阿杰失踪的前一天拍的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八岁那年，她和阿杰是村里最要好的玩伴。某个夏日的傍晚，天空被晚霞染成了血红色，仿佛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悲剧。他们偷偷溜到青冥河边，阿杰蹲在浅滩翻找漂亮的鹅卵石，而她坐在岸上，晃着脚丫哼歌。河面上波光粼粼，偶尔有小鱼跃出水面，打破平静。

“晓燕，你看！” 阿杰突然举起一块奇怪的石头，兴奋地喊道，“这石头会动！”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，充满了好奇与惊喜。

徐晓燕凑近一看，那不是石头， 而是一块青黑色的鳞片，足有巴掌大，边缘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，在夕阳的照射下，闪烁着幽蓝的光芒。鳞片表面似乎有某种神秘的纹路，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。

还没等她反应过来，河面突然泛起涟漪。原本平静的河水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搅动，形成一个个漩涡。一只苍白的手从水里猛地伸出，五指张开，皮肤褶皱不堪，指甲漆黑如墨，死死扣住阿杰的脚踝！

“救 ——” 阿杰的呼救声戛然而止。他惊恐的眼神，绝望的表情，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。他被拖入水中的瞬间，徐晓燕看到水里浮出一张模糊的脸，惨白的皮肤，漆黑的眼窝，嘴角裂到耳根，露出森白的牙齿。那笑容仿佛来自地狱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然后，水面恢复平静，只剩下一串气泡。阿杰消失了。大人们赶来时，只找到他丢在岸边的书包，里面装满了湿漉漉的鹅卵石。而那块鳞片，不见了。

回忆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。徐晓燕猛地抬头， 窗外，有什么东西在爬。那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玻璃，又像是某种生物在蠕动。湿漉漉的指节叩击着玻璃，留下一道道水痕，仿佛是死神留下的印记。

“咚…… 咚…… 咚……”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脏上，她的血液瞬间冻结。这个声音，她太熟悉了。小时候，每当夜深人静，窗外总会传来这样的抓挠声，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啜泣：“晓燕…… 救我…… 水里好冷……” 那声音仿佛从九幽之地传来，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渴望。

她颤抖着看向窗户 —— 玻璃上，缓缓浮现出一张被水泡胀的脸。

阿杰的脸。他的眼睛空洞无神，皮肤惨白肿胀，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。他的嘴唇蠕动着，像是在说：“轮到你了。” 那声音低沉沙哑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