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太子自尽的消息,像一阵阴风,一夜之间刮遍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朝堂,彻底炸了。
紫宸殿的血腥味仿佛还未散尽,龙椅上的文帝尚未从丧子之痛与雷霆震怒中完全抽离,一场新的风暴,已然在暗中酝酿成型。
国不可一日无储。
这个悬空的太子之位,就像一块滴着血的肥肉,引来了无数饿狼的觊觎。
然而,今天的朝会,气氛却诡异得可怕。
往日里那些恨不得把野心写在脸上的皇子党羽,此刻一个个都低眉顺眼,噤若寒蝉。
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。
谁都看得出来,龙椅上那位帝王,正处在爆发的边缘。
整个大殿,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。
压抑。
窒息。
所有皇子都低垂着头,不敢发出丝毫声响。
他们知道,此刻的父皇,就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。
任何一个不合时宜的举动,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。
文帝的目光,扫过底下的群臣,又扫过那些跪伏在地的儿子们。
他看到了小心翼翼,看到了畏惧,却唯独没有看到一个敢于直面困境,承担责任的身影。
他的眼中,疲惫与失望,几乎要溢出来。
他亲手废掉了一个蠢货,难道还要从这群只会明哲保身,蝇营狗苟的儿子们里面,再挑一个出来恶心自己吗。
“国不可一日无储。”
一声沉重的叹息,打破了殿内的死寂。
是吏部尚书,他颤颤巍巍地出列,老迈的脸上写满了忧虑。
“陛下,太子之位空悬,社稷不稳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群臣,最终落在文帝身上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“老臣以为,三皇子子端殿下,素来仁厚恭谦,体恤民情。”
“江南大水,京郊大旱,殿下皆身先士卒,赈灾济民。”
“其心可鉴,其行可表。”
话音刚落,兵部侍郎也紧随其后,上前一步,拱手作揖。
“陛下,臣亦以为,三皇子殿下心怀天下,更有工学奇才,为国为民,不遗余力。”
“那飞梭织布机,便是殿下心血所凝,利国利民之大器。”
“如此贤德之人,方能堪当储君大任。”
一时间,殿内群臣纷纷附议。
“臣等附议。”
“三皇子殿下仁德兼备,实乃储君不二人选。”
声浪此起彼伏,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整齐划一。
仿佛一夜之间,所有人都“看清”了三皇子的贤明。
这其中,有真心实意,也有见风使舵,更有对镇北侯府和凌将军势力的忌惮。
文帝看着底下这群臣子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他知道,这“众望所归”的背后,是叶凝芷和凌不疑无声的推波助澜。
他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少女身上。
叶凝芷。
她就站在那里,一身素色朝服,却比任何华服都更引人注目。
她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雪莲,任凭周遭风雨交加,我自岿然不动。
她的目光,清澈而平静,仿佛能穿透这金碧辉煌的殿宇,看到外面的万家灯火,黎民百姓。
她没有说话。
只是微微颔首。
文帝心领神会。
他那双浑浊的眼中,终于重新燃起了光。
是啊。
他怎么忘了。
一个真正的好皇帝,最需要的,不是权谋,不是武力。
而是一颗仁心。
一颗真正爱民如子的心。
“传朕旨意。”
文帝的声音,再次响起,这一次,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断。
“三皇子子端,性行纯良,克己爱民,深肖朕躬,可堪大任。”
“即日起,册立为皇太子。”
“钦此。”
轰。
圣旨一下,尘埃落定。
所有人都懵了。
谁也没想到,这场储君之争,会以这样一种方式,戏剧性地落幕。
三皇子……不,新任太子子端,跪在地上,还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幸福,来得太突然了。
他看向叶凝芷,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感激。
叶凝芷对他微微颔首,神色淡然。
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。
……
新太子上任,并未像众人想象的那样,立刻开始清除异己,安插亲信。
他做的第一件事,是上了一道奏疏。
请求成立一个全新的衙门。
工学司。
专门负责研发,改良,推广所有利国利民的新技术,新器物。
从农具水利,到织造舟车。
这道奏疏,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“殿下,此乃舍本逐末之举啊。”
“我朝以仁孝治国,岂能沉迷于奇技淫巧。”
几个老臣痛心疾首,仿佛太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。
太子子端有些嘴笨,被说得面红耳赤,不知如何反驳。
就在此时。
“咳。”
一声轻咳。
是叶凝芷。
她只是轻轻咳了一声,什么也没说。
但那几个老臣立刻闭上了嘴,冷汗都下来了。
另一边,凌不疑那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,像刀子一样。
老臣们瞬间腿软,齐齐跪下。
“臣等,附议。”
在文帝与叶凝芷的力挺之下,奏疏,顺利通过。
而太子殿下力荐的第一任工学司少监人选,更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。
程知意。
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。
一个成天与木头零件打交道的“女工匠”。
当那身崭新的,代表着朝廷五品官员身份的青绿色官服,送到程知意面前时,她正蹲在工坊里,满身油污地调试着一架新水车的模型。
她看着那身官服,愣了许久。
然后,她笑了。
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她终于,靠着自己的双手,靠着自己的才华,在这片曾经差点将她遗弃的土地上,为自己挣来了一片天。
她赢得了整个天下的尊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