漆黑的巷子,潮湿的石壁渗出黏腻的凉意。
空气里,还残留着王老虎身上那股劣质酒气和汗臭,此刻却混入了一丝铁锈般的腥味。
苏暮雨单手拎着昏死过去的王老虎,像拎着一只刚宰的鸡,动作里没有半分多余的力气。
一盆冷水,不知从何处寻来,兜头浇下。
“啊!”
王老虎一个激灵,猛地醒了过来,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他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,一抹冰冷就贴上了他的脖颈。
那不是刀,也不是剑。
那是一种感觉,一种皮肤已经被割开,血液即将喷涌而出的错觉。
他甚至不敢呼吸,眼球费力地向上翻,只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,和一双比这深巷更黑、更冷的眼睛。
“你……”
王老虎刚吐出一个字,脖子上的凉意便加重了一分。
他立刻闭嘴,牙齿上下打颤,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。
苏暮雨没有问话。
他只是看着他。
这种沉默,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。王老虎感觉自己不是被一个人盯着,而是被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,在审视从哪里下口比较方便。
死亡的恐惧,像无数只蚂蚁,啃食着他的理智。
“爷!大爷!好汉饶命!”
他再也撑不住,裤裆一热,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“我说!我都说!别杀我!”
王老虎涕泪横流,把平日里欺压乡里的那点横劲,全都哭成了脓水。
“我……我就是个跑腿的!给万蛊门跑腿的!”
“他们每个月给我点银子,让我……让我盯着镇上有没有什么陌生人,或者奇怪的事,我就是个外围的眼线,屁都算不上一个啊!”
万蛊门。
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,巷子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。
苏暮雨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,但叶凝芷知道,鱼上钩了。
“我……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!”王老虎哭嚎着,“我连他们的人都没见过几个,都是单线联系!每次都是他们把任务放在约定好的死信处,我再去取!”
“信呢?”
苏暮雨终于开口,声音平直,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面。
“有!有!”王老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。
他的手抖得太厉害,掏了半天,才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。
“这……这是前两日刚收到的……我还没来得及看……”
苏暮雨看也没看他,目光示意了一下。
叶凝芷会意,上前两步,从王老虎颤抖的手中,将那个油纸包拿了过来。
她回到苏暮雨身边,小心翼翼地展开油纸。
里面是一张质地粗糙的信纸。
上面……
空空如也。
一个字都没有。
巷子里的空气,瞬间凝固。
苏暮雨的眼神,在那一刹那,沉了下去。
那股刚刚收敛起来的杀气,如同出笼的猛兽,再次将王老虎笼罩。
“大爷!我没有骗你!我真的没有!”王老虎感受到那股致命的寒意,吓得魂飞魄散,几乎要昏厥过去,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空的啊!”
“被耍了。”
苏暮雨的声音里,已经带上了结论。
对于一个杀手而言,被欺骗,意味着愚蠢。而愚蠢,就该死。
他握着伞柄的手,指节微微收紧。
就在这时。
“等等。”
叶凝芷的声音响起,清脆,冷静,像一颗石子投入即将结冰的湖面。
她没有看苏暮雨,而是将那张白纸凑到鼻尖,轻轻嗅了嗅。
巷子里很臭,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不属于这里的味道。
一种植物汁液被风干后的、淡淡的苦涩。
“苏公子,”她抬起头,迎上他带着审视的目光,篤定地开口,“用火烤一下试试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。
“要文火。”
……
破败的院落,死寂如初。
主屋的桌上,一豆烛火,静静燃烧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,拉得老长。
王老虎被点了穴道,像一滩烂泥般瘫在院中,人事不省。
苏暮雨拿着那张空白的信纸,烛火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,跳动着,看不出情绪。
他没有立刻动手。
他在看叶凝芷。
这个女人,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,说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话。
“预知梦?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叶凝芷点头,脸不红心不跳,“梦里,我看到过类似的纸,放在火上,就显出字来了。”
谎言已经说得太多,多到她自己都快信了。
苏暮雨不再多问。
他将信将疑地,把信纸的一角,凑近了烛火的焰心上方。
没有立刻点燃,只是用那股温热的 khí流,燎烤着纸面。
时间,一秒一秒地流逝。
叶凝芷屏住呼吸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是她最大胆的一次豪赌。
赌对了,她就不再是一个只能被动提供“善恶”判断的工具,而是能主动破局的关键。
她在他心中的价值,将彻底被重塑。
赌错了……
她不敢想。
烛火舔舐着纸张,发出极轻微的“滋滋”声。
纸面开始泛起淡淡的焦黄。
就在苏暮雨的耐心即将告罄,认为这又是一场骗局的时候。
变化,发生了。
淡黄色的纸面上,像是凭空生出的墨迹,一道道黑色的笔画,缓缓地,从无到有,浮现出来!
那字迹,潦草而狠戾。
【令:留意镇上一名体质特殊、从荒山逃脱的年轻女子,若有发现,即刻上报。另,青州分舵需一批新货,三日内备齐。】
字不多。
但每一个字,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苏暮雨的心上。
“体质特殊”。
“荒山逃脱”。
“年轻女子”。
这说的,不就是叶凝芷吗?
苏暮雨捏着信纸的手,僵住了。
他猛地抬起头,死死地盯着叶凝芷。
那眼神,变了。
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戒备。
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,是震惊,是困惑,是难以理解,最后,这一切复杂的情绪,都沉淀为一丝……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,探究与信赖。
这个女人……
她不仅“预知”了王老虎是线索。
她甚至连解开线索谜底的方法,都“预知”到了!
这已经超出了“预知”的范畴。
这简直……就像是亲眼看见了未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