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一种能扼住呼吸的死寂。
苏昌河能清晰感觉到,扼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,冰冷,纤细。
皮肉之下,却蕴藏着足以将精钢碾成齑粉的恐怖力量。
杀意不是风。
是山。
从萧凝芷的身上倾轧下来,要将他整个人碾进这冰冷的地砖,神魂俱灭。
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瞬,天子剑出鞘,自己的头颅滚落在地的画面。
可他笑了。
在这片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里,苏昌河的嘴角,竟然真的向上扯动了一下。
“你看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伤口撕裂的嘶哑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扎进这死寂的密室。
“这就是孤独。”
萧凝芷那只蓄势待发,准备弹出剑格的拇指,停住了。
苏昌河的手腕上传来骨节错位的剧痛。
但他脸上的笑意,反而更深,也更疯。
“高高在上,习惯了。”
“所以任何一点冒犯,任何一次触碰,第一反应,不是推开……”
他抬起那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桃花眼,一字一顿。
“是摧毁。”
轰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,在萧凝芷的脑海里悍然炸开。
她看着他。
看着这个满身血污、油嘴滑舌、疯子一样的男人。
他不是在求饶。
他甚至不是在挑衅。
他像个经验最老道的仵作,剖开了她那具名为“长公主”的华美皮囊,指着里面那颗早已冰冷僵硬的心,告诉她病灶在哪。
她想起了那卷竹简。
想起了那个站在九天之上,却只能对着一间空无一人的密室,写下“悔之”二字的先祖。
摧毁。
是啊。
这就是她,是所有生在萧家的人,刻在骨子里的本能。
苏昌河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,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,笑得更厉害了。
胸膛的起伏牵动伤口,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血沫从他嘴角溢出,他却毫不在意。
“咳咳……我认识一个傻子,叫苏暮雨。”
他喘着气,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,声音却依旧执着。
“鬼哭渊里,我们俩只能活一个,家主们都等着看我们自相残杀。”
“结果呢?那个傻子,背着快要死了的我,从尸山血海里爬了出来。”
“他对那些家主说,我们是家人。”
苏昌河的目光,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,穿透了萧凝芷冰冷的眼神,直直地扎了进去。
“殿下,您那位先祖,他不是后悔当了皇帝。”
“他是后悔,为了当皇帝,亲手推开了那个唯一能背着他走出地狱的家人。”
“他赢了天下,却输得一败涂地。”
“你呢?”
他问。
“你比他更可怜。”
“你连一个可以推开的人,都没有。”
啪。
一声轻响。
萧凝芷松开了手。
那股足以压塌山峦的杀意,如退潮般,悄然散去。
苏昌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顺着墙壁滑倒在地。
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野狗,不住地发抖。
不是演的。
是真的疼。
萧凝芷站在原地,垂眸看着他。
密室里,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