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久。
密室里只剩下苏昌河压抑不住的,如同破旧风箱般抽动的喘息。
萧凝芷垂着眼,看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男人,那张清绝的脸上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然后,她动了。
她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。
苏昌河的身体瞬间绷紧,像一头濒死却仍要亮出獠牙的孤狼,警惕地抬起了头。
萧凝芷没有理会他眼中的凶光。
她只是从袖中拿出那个小巧的白玉瓷瓶,拔开瓶塞,倾斜瓶身。
里面所剩无几的皇家贡药,被她一点一点,仔细地倒在他那道因剧烈挣扎而再度崩裂的伤口上。
药粉触碰到翻卷皮肉的瞬间,苏昌河疼得浑身剧烈一颤,牙关死死咬合,发出骨头摩擦般的“咯咯”声,却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丝痛哼。
做完这一切,萧凝芷站起身。
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身早已染上尘污,却依旧华美的宫裙裙摆上。
撕拉——
一声清脆的裂帛声,在这死寂的密室中,显得格外刺耳。
她竟从裙摆最里层的内衬,撕下了一条干净的雪白绸带。
她再次蹲下。
这一次,她没有看他的眼睛,只是径直抓过他那条血肉模糊的手臂,开始一圈,一圈,为他包扎。
她的动作很生疏,甚至称得上粗暴。
一个掌控天下棋局、搅动边关风云的帝国长公主,显然从未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。
绸带勒得伤口生疼。
可苏昌河却一动不动。
他只是呆呆地看着。
看着她低垂的、如蝶翼般轻颤的眼睫,看着她专注到近乎冷漠的侧脸。
一股清冽的、雪后青松般的香气,混杂着药粉的凛冽和血的腥甜,钻进他的鼻腔。
这味道,本该是这世上最古怪的组合。
可苏昌河忽然觉得,好像……也不那么难闻。
“你最好祈祷自己还有用。”
萧凝芷打上最后一个死结,嗓音里的寒意未减分毫,却不再像之前那样,带着能将人刺穿的锋芒。
“否则,等我们出去,我还是会杀了你。”
“那必须有用啊。”
苏昌河脸上的肌肉扯动,终于又挤出了那个无赖的笑容,一口被血色衬得森白的牙,在昏暗中尤为晃眼。
“殿下您这金贵的绸缎都撕了,我这条命……”
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那双桃花眼里,重新闪烁起算计与狡黠的光。
“从现在起,可就归您随意处置了。”
萧凝芷懒得再与他废话,径直起身,开始审视这间密室的每一寸石壁。
“别费劲了。”
苏昌河靠着冰冷的墙壁,声音懒散地响起。
“这地方,是萧毅留给自己的棺材,真正的出口,肯定不会在书房里。”
他朝着那面刻画着“君臣盟约”的巨大浮雕,抬了抬下巴。
“问题,在那儿。”
萧凝芷走到浮雕前。
苏昌河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。
“一君,一臣。一明,一暗。”
“您是君,是明。所以您触碰萧毅,打开的是通往过去的门。”
他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。
“那如果……是另一个人,一个‘臣’,一个‘影’,来触碰这面浮雕呢?”
萧凝芷的目光,落在了浮雕上,那个几乎要彻底融入宫殿阴影的、易水寒的轮廓上。
她回过头,清冷的视线落在苏昌河身上。
“所以,现在我是‘臣’?”
苏昌河指了指自己,脸上露出一副荒谬又不得不从的表情。
“行吧,给公主殿下当牛做马,是我的荣幸。”
他拖着一条伤腿,一瘸一拐地蹭了过去,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,在那道模糊的黑影上,轻轻按了下去。
轰隆隆——
整座石室,剧烈地摇晃起来!
他们脚下的地面,那块完整的巨大青石,竟从正中间裂开,缓缓向两侧退去。
一条向下的、深不见底的石阶,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与来时的那条绝路不同。
这一次,石阶的两侧,点着长明灯,昏黄的光线如同一条引路的丝线,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。
“看来,您这位先祖,还算有点良心。”
苏昌河当先走了下去,还不忘回头贫了一句。
“知道给后来的‘老鼠’,留条活路。”
石阶的尽头,是一条长长的甬道。
甬道的出口,有风吹进来。
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和竹叶的清新。
两人对视一眼,都在彼此的眼中,看到了一丝终于逃出生天的光亮。
苏昌河深吸一口气,正准备迈出最后一步,手臂却被猛地一拽。
是萧凝芷拉住了他。
“等等。”
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充满了警惕。
有说话声。
从外面传来,很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