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渊的坠落持续了三十三秒。林暮在失重中数着自己的心跳,直到后背撞上某种胶质般的液体。黑暗如沥青包裹全身,鼻腔里灌满福尔马林的气味,耳边传来妹妹的轻笑:"哥哥,你闻起来像具标本。"
强光骤现时,他正躺在积水的柏油路上。暴雨冲刷着后颈的齿轮印记,电子表屏幕布满蛛网状裂纹,倒计时却诡异地重置为47:59:59。老城钟表铺的废墟在三个街区外燃烧,浓烟在空中扭结成DNA双螺旋的形状。
"需要打车吗?"
车窗摇下的瞬间,林暮的血液凝固了。司机戴着与委托人同款的玳瑁眼镜,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闪着冷光。戒指内侧的编号在雨帘中若隐若现——TMA-09-3。
"去仁爱医院。"他报出妹妹临终的医院地址,指间夹着刀片划破座椅真皮。皮革裂口渗出荧蓝色粘液,后视镜里司机的倒影有0.5秒的延迟。
出租车冲进隧道的刹那,电子表发出尖锐蜂鸣。隧道壁的应急灯突然全部熄灭,仅剩车灯照亮前方五十米。林暮数着掠过的灯箱编号,在NO.33号灯箱处看到自己的脸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瞳孔,虹膜分裂成六边形复眼结构。
"乘客不该盯着镜子看。"司机的声音带着机械摩擦音,雨刷器在干燥的挡风玻璃上划出刺耳声响。林暮突然意识到,车外暴雨如注,隧道内却滴水未沾。
NO.44号灯箱掠过时,后座空调出风口喷出银色灰烬。林暮屏息摸索车门把手,却发现儿童锁不知何时被激活。司机哼起走调的小星星,右手无名指正在碳化,戒指陷入焦黑的皮肉中。
"你妻子还好吗?"林暮突然发问,刀片抵住驾驶座头枕。后视镜里,司机的嘴角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咧到耳根:"她上周三就死了,从三十三楼。"
隧道壁突然浮现荧光涂鸦,血红字迹随着车速不断刷新:
不要相信镜像
不要相信镜像
不要
林暮踹向前排座椅,司机颈椎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。整辆车突然横向漂移,轮胎在墙面擦出火星。NO.77号灯箱处,隧道顶垂下无数绞索,每根绳索都系着穿酒红色睡袍的人偶。
"校准程序很有趣吧?"司机转头露出委托人的脸,眼眶里塞满石英钟零件,"每次删除记忆,就会诞生新的镜像体。"他的手指插入方向盘,掏出发光的时渊石核心,"比如现在的你..."
林暮将液氮罐砸向时渊石,冷雾瞬间笼罩车厢。司机发出高频啸叫,皮肤如瓷器般剥落,露出下方由灰烬凝聚的骨架。出租车失控撞向隧道壁的瞬间,林暮看到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倒影——那是个穿病号服的少年,锁骨处有十字形手术疤。
金属扭曲的轰鸣声中,安全气囊喷出银色粉尘。林暮用陆昭的匕首划开顶棚,在车辆爆炸前跃入通风管道。灼热气浪掀飞他的外套,露出后颈皮肤下转动的齿轮——原本三枚齿钉,此刻变成了四枚。
"这是第三次循环。"
司机的头颅滚到脚边,焦黑的嘴唇仍在开合:"你妹妹当年也经历了三十三次..."话音未落,头颅便坍缩成灰烬,在地上拼出经纬度坐标。
林暮在管道中爬行,电子表的微光扫过管壁。那里布满指甲刻出的正字计数,最新一组旁边有星空紫的颜料碎屑——妹妹专属的指甲油颜色。当他触摸那些刻痕时,通风口突然灌进咸腥的海风。
爬出地面时,眼前是早已废弃的仁爱医院旧址。残破的霓虹灯牌上,"爱"字只剩"冖"结构在风中摇晃,像座鲜血淋漓的拱门。三楼妇产科窗口有白影闪过,那人穿着妹妹坠楼时的连帽卫衣。
电子表突然开始逆跳,暴雨在距地面十公分处静止。每一颗悬停的雨滴都映出不同时间线的画面:妹妹在矿洞被清除记忆、陆昭从时渊石中诞生、他自己在某个实验室被植入后颈齿轮...
"你终于来了。"
穿防化服的身影从医院阴影中走出,声音透过过滤器闷响。他掀开头盔面罩,露出林暮自己的脸——只是那道十字疤痕横贯左眼,手中握着本该属于陆昭的黑色短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