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（7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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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的雨丝斜斜掠过窗棂，苏林禾将最后一个纸箱推进屋里时，听见隔壁阳台传来花盆碎裂的声响。她探出头去，只见泥水正顺着生锈的栏杆往下淌，那盆薄荷在暴雨中蜷成苍绿的一团。

第二天清晨，门把手上挂着个缠麻绳的素陶盆。晨露在薄荷叶上凝成水晶，衬着底下泛黄的便笺纸。字迹遒劲如松枝：「暴雨伤根，换透气土。午时莫忘挪至荫处。」

她踮脚张望隔壁紧闭的灰蓝色纱窗，风铃在檐角叮咚作响。

自此每个周末，门缝都会塞进对折的便签。有时是画着笑脸的浇水示意图，有时抄着聂鲁达的诗句。苏林禾把便签压在钢琴谱下，琴键上渐渐染了薄荷香。有次深夜练琴，她推开窗，看见隔壁晾着的白衬衫在月光里轻轻摇晃。

蝉鸣最盛的七月，台风裹着咸腥气扑向海岸。苏林禾从琴行跑出来时，雨伞骨架已经折了两根。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，她摸黑踩上台阶，忽然嗅到一缕薄荷香。

手机电筒照亮转角处的盆栽，叶片间夹着新便签：「台风天，备了姜茶在402。」墨迹被雨水洇开，像谁仓促停笔时的心跳。

指节叩在门板上的瞬间，苏林禾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。门后传来拖鞋擦过木地板的轻响，暖黄光线漫出来的刹那，她看见对方挽起的袖口沾着泥点，修长手指还握着喷壶。

"我的薄荷..."两人同时开口，又在望见对方眼中的星芒时蓦然失笑。顾明舟侧身让开时，苏林禾瞥见他书桌上并排摆着的六个陶盆——从春到夏，她窗台上的薄荷原来都有孪生姊妹。

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忽然变得绵软，蒸腾的水汽里，她发现他耳后沾了片薄荷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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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雾漫过琴键时，苏林禾正往谱架插新鲜薄荷。顾明舟靠在门边剥青桔，指尖沾着晶亮的汁水。落地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，他忽然说：“你弹《月光》第三乐章时，总在十七小节放慢半拍。”

陶壶里的水蓦地沸腾起来。

“那年音乐附中走廊，”她攥紧滚烫的壶柄，“总有人在我练琴后往储物柜放铃兰...”水汽扑上玻璃，映出身后人骤然收紧的下颌线。

顾明舟从标本册抽出一枝风铃草，脉络间隐约可见铅笔字迹。那是十年前少年藏在琴谱里的秘密——「今天穿蓝裙子弹肖邦的女孩，眼睛像坠入星子的海」。

霜降那日，苏林禾在阁楼找到蒙尘的旧皮箱。掀开箱盖时，二十八个贴着邮票的牛皮纸袋哗啦啦倾泻而出。每个信封里装着不同品种的种子，邮戳从西伯利亚冻原绵延至喜马拉雅南麓。最底下压着泛黄的信纸：

「亲爱的小禾：

这株高山薄荷绽在海拔3700米的乱石滩，是你离开的第七百天。记得你说植物比人长情，我便带着它们丈量想念的距离...」

泪水洇开墨迹的瞬间，琴声自楼下流淌而来。顾明舟在弹她昨夜练习的《春之歌》，阳光穿过他挽起的衬衫袖口，照亮腕间褪色的红绳——正是当年孤儿院孩子们人手一条的祈福链。

苏林禾轻轻将晒干的薄荷叶放进他琴谱夹层。这一次，叶脉上细细描着两枚依偎的月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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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最终幕**

初雪降临的清晨，402与403阳台间的隔板悄然拆除。薄荷与铃兰在玻璃暖房中缠绵生长，不锈钢花架上焊着新刻的印记：

「2013-2023 从春分到永恒」

风掠过顾明舟为妻子别在鬓角的薄荷枝，十指交扣时，他触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——用植物标本树脂封存的，正是十年前暴雨夜那盆薄荷的最后一片叶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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