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木门合页发出最后一声呻吟，办公室彻底沦为寂静的囚笼。伊洛斯仰面躺在釉面瓷砖铺就的冰原上，银发在冷光中泛着青灰。少年盯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蜘蛛网，消毒水气息混着金属文件柜生锈的腥甜在鼻腔横冲直撞。

走廊里皮鞋叩击地面的回响正逐渐消散。皮森先生拽着皮克森少爷的后衣领穿过转角，金发企业家熨烫笔挺的西裤在少年视野里闪过最后一道金光。赫摩多尔太太的高跟鞋在消防栓前停顿了半拍，黑发贵妇人的香水味被血腥气撕成碎片。赫摩多尔先生公文包上的铜扣撞在楼梯扶手上，银发企业家发出类似断头台的铿锵。

校长缀在队列末尾的腰弯得像把豁口的镰刀，玻璃镜片上映出伊洛斯蜷缩在瓷砖上的倒影——银发少年像被揉皱的纸偶，苍白的皮肤与瓷砖几乎融为一体。直到所有声音都被电梯吞噬，伊洛斯才放任自己发出第一声抽气，喉间铁锈味在舌尖炸开。瓷砖缝隙里凝结的寒气正顺着脊骨往上攀爬，在制服衬衫下织出蛛网般的裂纹。

门轴忽然发出细微的吱呀。

逆光中浮现的轮廓像是从教堂彩窗上走下来的圣徒。维托恩白色衬衫领口别着永远端端正正的银制校徽，深红发丝被暮色镀上金边。少年袖口翻折出精确的三道折痕，皮鞋踏在瓷砖上的节奏都带着韵律，走廊尽头的菱形窗棂将余晖切割成圣洁的绶带。

"别动。"维托恩单膝跪地时带起微风，指尖悬在伊洛斯淤青的腕骨上方颤抖，红发少年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
伊洛斯盯着维托恩第二颗纽扣上细小的十字纹路——那是自己缝补时留下的痕迹。少年肋骨随着呼吸在皮下碎裂成锋利的玻璃，维托恩解开制服外套的动作惊起一阵铃兰香，温热的布料裹住伊洛斯时，指节不小心蹭到颧骨的擦伤。

伊洛斯听见维托恩倒抽冷气的声音，比他自己受伤时还要疼。

当维托恩的手臂穿过伊洛斯膝弯时，瓷砖上的寒气突然发了疯。银发少年本能地攥住维托恩胸前的衣料，羊绒背心的绒毛扎进掌心。红发少年把他往上托的动作轻柔得像捧起教堂彩绘玻璃，可腹部的钝痛还是让伊洛斯眼前炸开大片噪点。

"是不是……很疼吧……"

维托恩低头时垂落的发梢扫过伊洛斯额角，这个角度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。深红发丝间渗出的汗珠滴落在伊洛斯颈侧，这还是银发少年第一次听见维托恩说这么没有逻辑的，混乱的话。

身上那些淤青突然开始疯狂叫嚣——可所有这些疼痛，都比不上此刻维托恩的关心让伊洛斯窒息。

"......疼。"

这个音节出口的瞬间，防线彻底崩塌。咸涩的潮水漫过鼻腔，伊洛斯在维托恩怀里缩成一团，额头抵着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。维托恩衬衫第三颗纽扣硌在眉骨，却成了此刻唯一的锚点。隔着两层校服布料，红发少年左胸急促的搏动震得伊洛斯耳膜发痛。

"对不起。"

维托恩突然收紧的手臂勒痛了肋骨的裂缝，却在触到伊洛斯后背擦伤时触电般放松力道。这个认知让喉咙的肿块胀得更大，伊洛斯盯着维托恩锁骨处被自己眼泪洇湿的深色痕迹，那里有去年电击治疗留下的星状疤痕。

"是我自找的。"伊洛斯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维托恩的体温里，声音闷成潮湿的絮语，"不关你事。"尾音被抽噎绞碎在齿间，维托恩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
维托恩托着伊洛斯后脑的手掌忽然加重力道，薄荷味的呼吸拂过银发少年汗湿的鬓角："对不起..."

"它欺负我了。"伊洛斯抢着说，指甲几乎要抠进维托恩肩胛骨，在红发少年制服上留下月牙形的褶皱。

这不算谎言，当皮克森少爷在厕所隔间拽着伊洛斯头发往便池按的时候，当金发少年用美工刀在他课本划出扭曲笑脸的时候——只是当时伊洛斯满脑子都是皮克森少爷对维托恩的亵渎。

维托恩的叹息带着教堂管风琴的震颤，将伊洛斯往怀里又按了半寸。银发少年鼻尖抵着红发少年领口若隐若现的柔顺味道，腹部的绞痛神奇地蛰伏下来。这个怀抱的弧度完美契合伊洛斯蜷缩的躯体，仿佛从创世之初就是为此存在。

"对不起。"

第三次道歉落地，伊洛斯猛地挣开桎梏。赤脚踏上瓷砖的瞬间，腹部撕裂的疼痛让视野泛起雪花噪点。维托恩慌忙跪下的膝盖撞出沉闷回响，仰起的脸庞被窗棂割裂成明暗交错的忏悔者，深红发丝垂落在渗血的额角。

"再道歉绝交！"

嘶吼震碎了喉间血痂，眩晕如涨潮漫过脚踝。在意识坠入黑暗前，伊洛斯最后的感知是维托恩猛然张开的双臂——红发少年制服的铃兰香气裹着阳光的温度，成为疼痛的海洋里唯一的浮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