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兑薷见他转身不理人,辫梢一甩便欺身上前,皮鞭“啪”地抖出个花结:
闻兑薷本姑娘偏要管!
鞭梢卷着晨露里的槐花瓣扫向邝朽面门,带起的风惊得停在尸身肩头的苍蝇“嗡”地炸开。
邝朽眼皮未抬,指尖夹着的槐叶忽然弹出,“噗”地钉入砖缝,竟将袭来的鞭风生生劈成两截。
闻兑薷趁他分神,鞭身骤沉扫向他下盘,却见那玄衣下摆无风自动,如铁铸般纹丝不动,靴底竟在青砖上碾出半圈浅痕。
闻兑薷耍花枪!
她喝一声,鞭梢突然变向缠向对方手腕,却不想邝朽袖中令牌“呛啷”出鞘,北斗纹令牌边缘竟暗含细刃,“咔”地绞住鞭绳。
闻兑薷手腕急转想扯回兵器,却觉一股大力顺着鞭身涌来,踉跄间被带得往前扑,鼻尖几乎撞上对方冰冷的甲胄。
邝朽愚蠢!
邝朽左手如铁钳扣住她腕骨,右肘顺势顶向她肩井穴,闻兑薷只觉半身发麻,皮鞭“当啷”落地。
未等她惊叫,腰间一紧,竟被他单手拎小鸡般甩到三尺外,靴跟在砖地上拖出两道浅痕。
邝朽鞭法花架子,腕力虚浮如闺阁小姐。
邝朽指尖弹开绞在令牌上的鞭绳,玄铁令牌在掌心转了个花,冷光映得闻兑薷通红的耳尖更显狼狈,
邝朽出鞭时肩先动,腰马不合一——
他忽然踢起地上皮鞭,鞭梢精准甩中她脚边的槐花盆,
邝朽若在战场,早被人砍了拿首级去领赏。
闻兑薷踉跄站稳,揉着发疼的手腕瞪他:
闻兑薷你、你偷袭!有本事不用兵器——
邝朽兵器?
邝朽忽然冷笑,令牌“当”地砸在她脚边,震得砖缝里的槐花碎末乱飞,
邝朽方才你出鞭十三式,破绽七处。第一式‘毒蛇吐信’,鞭绳松了两寸;第五式‘回风卷叶’,重心偏右——
他忽然逼近,玄衣上的血腥气扑面而来,
邝朽就你这等把式,也配提‘大将军’三字?
闻兑薷仰头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,忽然觉得眼眶发热,却梗着脖子道:
闻兑薷我、我才练了几年!爹爹说勤能补拙——
邝朽补拙?
邝朽转身捡起地上的槐叶,指尖碾过叶脉,
邝朽明日随我去后山扎马步,若能在暴雨里挺过三个时辰,再谈补拙。
他忽然瞥向呆立一旁的闻梢须,
邝朽丞相若问起,便说你妹妹在本官帐下学规矩——
靴跟碾碎她方才掉落的皮鞭穗子,
邝朽若再敢靠近尸身半步,便把你拴在槐树底喂蚊子。
邝朽的玄衣下摆掠过青石板转角时,闻兑薷才惊觉自己攥紧的掌心全是汗。
她盯着地上那截被碾碎的皮鞭穗子,突然抬脚踢向砖缝里的槐花盆,陶片“哗啦”碎成两半,泥土里露出半片染血的指甲——正是老村长尸身指间掉落的那片。
闻兑薷浑蛋!臭冰块!
她跺着脚骂,辫梢上的草籽随着动作簌簌掉落,
闻兑薷凭什么说我像闺阁小姐?我明明能拉动百斤石锁!
闻梢须望着她发红的腕骨,无奈地叹了口气,弯腰捡起邝朽遗落的槐叶:
闻梢须将军说得不错,你出第五式时确实重心偏右。
见妹妹瞪眼,他忙改口,
闻梢须不过比去年偷溜去校场那次强多了——
闻兑薷谁要你帮腔!
闻兑薷抓起地上的皮鞭,鞭绳上还缠着邝朽令牌的细刃割出的毛边,
闻兑薷他分明是故意刁难!哪有人初次见面就下狠手的?
她忽然瞥见兄长袖中露出半截银白断发,正是邝朽从老村长腕间红绳里扯下的那两根,
闻兑薷哥,你看他查案时的样子,倒像早就知道这村子要出事儿。
闻梢须指尖摩挲着槐叶叶脉,想起方才邝朽碾碎花瓣时,靴底沾着的坟土与闻兑薷靴底的一模一样——西坡槐树底的土,混着陈年腐叶的潮气。
他忽然凑近妹妹耳边,低声道:
闻梢须方才将军检查尸身时,我看见他指甲缝里有槐树皮屑。这村子的槐树,只有坟地那几棵生了虫蛀的树洞。
闻兑薷愣住,忽然想起邝朽踢飞她皮鞭时,靴跟碾过的砖缝里,嵌着半粒与老村长掌心相同的槐花蕊。
她望着远处渐渐被暮色染红的西坡,忽然觉得那排槐树的影子,像极了邝朽令牌上盘绕的双螭——吞吐云雷,暗藏凶光。
闻梢须疼吗?
闻梢须忽然握住她发疼的手腕,袖中掏出金创药,
闻梢须将军肯点你破绽,倒是件好事。
他望着转角处残留的玄衣衣角,想起父亲书信里提到的北疆密报:
闻梢须三个月前,巡检司收到飞鸽传书,说这荒村每逢月圆便有人失踪,死状皆如老村长这般——喉管撕裂,掌心攥着槐花瓣。
闻兑薷的睫毛忽然颤了颤,她想起方才打斗时,邝朽胸前甲胄下露出的半道伤疤,像极了狼牙咬啮的形状。
闻梢须而老村长尸身肘弯的指印,分明比常人手掌大出两寸——与将军握她手腕时的触感,分毫不差。
闻兑薷哥,
她忽然抓住兄长的衣袖,望着渐渐沉入槐树后的夕阳,
闻兑薷他腰间的令牌,背面刻着‘缉凶’二字,可正面的双螭……
闻梢须嘘——
闻梢须忽然按住她的唇,远处传来捕快驱赶围观村民的呵斥声,混着乌鸦掠过槐树的“呱呱”叫。
他望着地上未干的血渍,忽然想起邝朽检查尸身时,指尖划过死者眼睑的动作——那不是巡检司的官差该有的手法,倒像是……亲手掐死过活物的人,在确认自己留下的齿痕。
晚风卷起半片槐叶,擦过闻兑薷发烫的耳尖。
她忽然发现,方才打斗时邝朽踢碎的花盆里,泥土中埋着半枚锈蚀的铜扣,纹路竟与老村长甲缝里的布丝一模一样——青布缎纹,细密如鳞,正是北疆马匪常穿的服饰。
而远处土地庙方向,传来邝朽喝令捕快的声音,混着铁器碰撞的清响。
闻兑薷攥紧掌心的碎陶片,忽然觉得这荒村的暮色,比北疆的冬雪还要冷上三分——尤其是当她想起,方才将军掰正老村长蜷曲的手指时,那串褪色红绳上,刻着的正是自己闺房里常见的缠枝纹。
这一案情,越来越邪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