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都灸望着灰影消失的巷口,袖中罗盘指针仍在狂转。那人回首时,昏黄灯笼映出一双浑浊老眼,眼尾皱纹深如刀刻,蒙脸黑纱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下颌稀疏的白须。李尘哲刚要提气追赶,却被步都灸按住肩头:“莫追。”他望着暮色中残留的衣角,声音压得极沉,“那是江湖失传三十年的‘天狼跃’,足尖点地七步可跨三丈——你瞧这青石板上的泥痕。”指尖掠过方才那人驻足处,三枚梅花状浅印里渗出淡淡荧光,“何况……他有意露了这手功夫。”
李尘哲盯着青石板上的荧光泥痕,喉结滚动着问:“他为啥偏要露这手功夫?莫不是……”忽然压低声音,“想显摆能耐吓咱们?”
子车鸠折扇“啪”地敲在李尘哲头顶:“若靠你这脑袋破案,阎王殿得先给你挪位子烧高香。”
李尘哲揉着被敲的脑袋跳脚:“嘿!你行你说啊!他为啥偏要露这手功夫?”
子车鸠折扇轻叩掌心,眸色沉如寒潭:“其一,此人知你我身份,露‘天狼跃’是投石问路,试探咱们对江湖秘辛的深浅。”他蹲下身用扇尖挑起半片带荧光的草叶,“其二,这泥痕里的磷粉荧光虽淡,却能引开追踪——他若真想逃,大可踏雪无痕,偏要留这破绽。”忽然抬眼望向灯笼明灭的巷尾,“其三……”扇骨敲在界碑裂纹处,惊落半块刻着狼首的碎瓷,“三十年前擅使此功者,皆出自漠北‘天狼窟’。而二十年前那场屠杀后,唯有一人侥幸存活……”喉结微动,声音陡然低哑,“传说此人瞎了左眼,却在右目植入了狼眼金瞳。”
步都灸指尖摩挲着狼首碎瓷,目光沉如暮色:“此人若与天狼窟有关——”衣摆被风掀起,露出腰间半枚狼形玉佩,“二十年前血洗漠北的秘辛,怕是要卷土重来了。”他抬眼望向深巷中忽明忽暗的灯笼,声音骤然冷如刀锋,“且瞧这磷粉引踪、狼功示威……分明是冲咱们来的。”
子车鸠折扇骤合,敲在掌心发出锐响:“更可疑的是——”他踢开覆着薄尘的井盖,井下隐约浮着半片褪色的狼首令牌,“驿站若真为办案所设,为何处处藏着天狼窟的暗记?”指尖抚过井壁青苔里的爪痕,“当年天狼窟以‘活人为饵,驯狼为兵’,莫非这村子……”喉结微动,“是他们圈养的新饵?”
步都灸蹲下身用指尖碾碎井壁爪痕旁的苔藓,露出下面半枚狼齿状刻痕:“若村民是‘饵’,那邝将军的亲卫……”他忽然捏起井底令牌边缘的绒毛,放到鼻尖轻嗅,“是羊血混着狼臊味。当年天狼窟驯狼之术,正是以人血饲狼、狼涎控人。”指尖骤然收紧,“恐怕这驿站并非善地,而是……”目光扫过暮色中紧闭的屋舍,“圈养活饵的牢笼。”
李尘哲猛地攥紧腰间长剑,剑鞘磕在井沿发出清越鸣响:“那邝将军他们岂不是羊入虎口?!”他转身盯着巷尾忽明忽暗的灯笼,喉间发紧,“咱赶紧去驿站啊!晚了怕是要给人端了老巢!”
步都灸抬手按住李尘哲握剑的手背,指腹摩挲着对方剑柄狼首纹章:“莫慌。”他望向正北方向暮色中若隐若现的飞檐,嘴角勾起抹冷锐弧度,“三日前邝将军飞鸽传书时,特意提及驿站檐角的‘狼眼瓦当’——”袍角扫过满地狼齿刻痕,“他若真被蒙在鼓里,何必单拎出这等细枝末节?”
子车鸠折扇轻叩掌心,指节敲了敲井壁狼齿刻痕:“天狼窟驯狼必用‘双生饵’——活人与死士互为引。”他瞥了眼李尘哲剑柄的狼首纹章,“邝将军亲卫皆佩狼首徽记,在那人眼里正是现成的‘饵’。”扇尖挑起李尘哲袖口露出的朱砂守宫砂,“何况你我身上的‘赤星纹’——”忽然抬眼望向驿站飞檐,“在漠北巫术中,可是能勾魂的活祭标记。”
李尘哲急得直跺脚,剑尖戳得青石板簌簌掉渣:“别打哑谜啊!到底去不去驿站?”他扒拉着两人衣袖,瞪圆眼睛,“每次办案就你们嘀嘀咕咕,我连个线头都摸不着!好歹说说那啥‘双生饵’‘赤星纹’是啥玩意啊!总不能让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吧?”
子车鸠折扇展开遮住半张脸,指节敲了敲扇面狼首图纹:“天狼窟驯狼术分三重——活人血饲狼崽子,死士肉喂老狼王,再用‘赤星纹’标记活祭者,以生魂引狼开灵智。”他用扇尖挑起李尘哲袖口,露出腕间淡红朱砂点,“你十岁时随王爷猎狼染的疤,在漠北巫术里叫‘狼吻印’,正是‘赤星纹’的变种。”忽然收扇指向驿站方向,“驿站若真是狼窟祭坛,那檐角‘狼眼瓦当’便是聚魂阵眼——邝将军明知凶险还往里钻,十有八九想钓出藏在阵眼后的老狼王。”
李尘哲瞪眼盯着自己腕间朱砂点,剑尖戳得地面直冒火星:“合着我这疤是狼饲料标记?!”他猛地扒拉子车鸠衣袖,“老狼王又是啥?难不成驿站里藏着会吃人的狼精?”
子车鸠折扇狠狠敲在他剑柄上,白眼翻得险些望到天:“跟你讲不通!”转身拂袖往驿站方向走,靴底碾过狼齿刻痕时冷笑一声,“老狼王若是狼精,你早该被叼去垫狼窝了——”
李尘哲握着剑原地转了个圈,急得直抓头发:“你们倒是说清楚啊!老狼王到底是人是鬼?!”剑尖乱晃惊起几只夜鸦,他望着两人背影直跺脚,“再打哑谜我可要拿剑撬你们嘴了!”
子车鸠转身时折扇“唰”地展开,遮住半张冷下来的脸:“老狼王是天狼窟最后一任窟主的代号!”扇尖狠狠戳向李尘哲胸口,“二十年前他血洗漠北时,用一百零八童男童女的‘赤星纹’活祭驯狼,你腕上这疤——”忽然压低声音,“就是当年漏网之鱼的标记!”
李尘哲先是一拍脑门:“原来如此!”转瞬又拧着眉歪头:“等等……血洗漠北是哪年?童男童女跟我这疤有啥关系?”剑尖戳着井沿转圈,忽然凑近子车鸠鼻尖,“你就说老狼王现在是死是活——在驿站里没?”
步都灸指尖抚过狼首碎瓷,沉声道:“将军信中言‘守株待兔,以饵诱之’。”他从袖中取出半卷泛黄密信,烛火映得字迹泛着暗红:“‘瓦当为眼,井壁为喉,待子时三刻,揭瓦断喉,狼巢自溃’。”折信时指节轻叩井沿,“今夜子时,你我按图索骥,先破聚魂阵,再断他后路。”
李尘哲握剑重重颔首,靴底碾碎几片磷粉草叶:“子时准点动手!”子车鸠折扇一收甩向巷尾,黑影掠过处惊飞群鸦,只剩半句冷笑未落:“再敢乱挥剑惊了狼……”人已没入暗影。步都灸望着两人背影,指尖摩挲密信落款处狼首火漆印,忽闻驿站方向传来夜枭长鸣,恰似二十年前那夜血月下的狼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