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都灸顺着范昭诺手指的方向望向山峦,见那片云雾果然在山巅逆向打转,如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漩涡。他眉头微蹙,折扇轻敲掌心:“你说那山上的酒楼,是你三个爹爹开的?”
范昭诺吸了吸鼻子,用力点头:“嗯!就在前面那座峰上!”
步都灸目光落在被雾气缠绕的山影上,语气带着探究:“为何要在这深山里建酒楼?寻常酒楼多在市井喧嚣处,此处……”他顿了顿,望着那片阴气淤积的“龙脊断处”,“地势似乎有些特别。”
范昭诺抬手抹了把眼睛,声音还带着哭腔却格外认真:“这酒楼本来就不是给活人开的,是给那些‘阴人’住的。”她攥紧衣角,仰头看向步都灸,眼神亮得惊人,“我三个爹爹不是人,是狼精,江湖上叫‘血禽三狼’!”
说到这儿,她突然拔高声调,几乎是喊出来的:“但他们对我可好了!从捡我回来那天起,就没让我受过一点委屈!”她掰着手指头数,语气里满是骄傲,“大爹爹会给我烤最香的鹿肉,二爹爹教我认山里的草药,三爹爹总把我顶在肩膀上看星星——他们从来没害过人,只吃山里的野物!”
范昭诺吸了吸鼻子,指着云雾深处的山峦继续说:“爹爹们收养我之后,就在那里建了酒楼,专门给妖魔鬼怪歇脚。你们要是想住宿,可千万别去那儿!”她挺了挺小胸脯,语气带着几分得意,“我是三个爹爹的女儿,那些妖怪看在爹爹们的面子上不会动我,再说我还有他们给的宝贝呢!”
她抬手亮出脖颈上的观哭链——那是一条由深蓝色琉璃珠串成的项链,珠子表面泛着幽光,像是凝结的深海夜色,链坠是一枚雕刻成哭脸的青铜小锁,锁眼处还缠着几缕深紫色的发丝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“这是大爹爹给的,他说戴上这个,妖怪见了会以为我是吸人魂魄的哭魂鬼。”
接着她晃了晃手腕上的弃良镯,那是一只紫黑色的玉镯,颜色深得近乎发黑,镯身上刻着扭曲的藤蔓纹路,纹路缝隙里隐隐渗出暗红光泽,像是干涸的血渍。“二爹爹给的这个镯子,听说戴了会让人觉得我是抛弃良知的邪修,连妖怪都怕沾上我的晦气。”
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头上的伏杰簪,簪子是深绿色的,材质像玉又像木头,簪头雕着一只蜷缩的青蛙,蛙眼是两颗赤红色的玛瑙,盯着看久了会觉得那青蛙仿佛在缓缓蠕动。“三爹爹说这簪子看着就邪性,妖怪见了会以为我是能镇压他们的厉害角色!”她把簪子重新别回发间,小脸上满是认真,“有这些宝贝在,妖怪都觉得我是个不好惹的坏人呢!”
范昭诺突然凑近三人,鼻尖几乎要碰到步都灸的衣袖,用力嗅了嗅后猛地退开:“奇怪……你们身上没有妖气,全是人的味道。”她歪着头打量李尘哲,尽管对方还在翻白眼,她却笃定地说:“虽然这野生蝌蚪嘴巴毒,但从气味看,你们三个至少是好人。听我的,千万别去那酒楼!”
她抬头看了看渐渐沉下去的日头,山林里的雾气开始变得浓稠:“时候不早了,我得回家了。爹爹们说过,要是天黑前不回去,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说着,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观哭链,琉璃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,“虽说有这三个宝贝护身,妖魔鬼怪不敢轻易动我,但林子深处总有些不怕死的邪祟,专挑落单的下手。只有回到爹爹们身边,我才是安全的。”
话音未落,她突然转身提起竹篮,斗笠上的红花在林间一闪而过,声音远远飘来:“你们也快走吧,别在这山里逗留!要是遇到什么怪事,就往东边跑,那边的溪流能冲散妖气……”
步都灸望着天际的目光陡然一凝——西边的云层本该被夕阳染成金红,此刻却泛着诡异的暗紫色,像是被墨汁晕染的破布。更奇怪的是,山林间的雾气竟透着血色,明明是傍晚时分,却静得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,只有风穿过树梢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他猛地意识到不对劲:这不是普通的暮色,倒像是某种妖气在遮蔽天光!
“等等!”步都灸急忙上前一步,指尖刚触到范昭诺的手腕,就感觉到她袖口下的皮肤在微微发抖。他转头看向李尘哲,后者也察觉到异常,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。“这天色不对,”步都灸语气急促,目光扫过越来越浓的血色雾气,“你一个人走太危险了,我们送你回去。”
范昭诺猛地甩开步都灸的手,往后退了两步,斗笠下的眼睛瞪得滚圆:“不行!你们不能跟我回去!”她焦急地摆手,竹篮在身前晃得哗啦作响,“那些住在酒楼里的妖怪最讨厌正派气息了!你们身上的法器一看就沾着仙气,要是被他们发现,肯定会一起围攻你们的!”
她指着李尘哲腰间的玉佩,又看向步都灸手中的折扇:“你看这玉坠透着白光,你这扇子刻着符文,还有她——”范昭诺瞥了眼小智,“虽然没看见法器,但身上那股干净味道,妖怪闻着就来气!他们要是一拥而上,你们就算武功再高也打不过的!”
李尘哲闻言立刻嗤笑一声,手按在剑柄上挺直了腰板,下巴抬得老高:“妖怪?能有多大本事?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,还怕几个山精野怪不成?”他故意将腰间玉佩扯得晃了晃,白光在雾气里闪了闪,“就凭他们?本大侠一人就能打十个,护你回去还不是小菜一碟!”说着还甩了甩袖子,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大侠模样,眼神里满是不屑。
范昭诺狠狠瞪了李尘哲一眼,斗笠上的红花随着动作剧烈晃动:“野生蝌蚪你少吹牛!”她跺了跺脚,指向远处翻涌的血色雾气,“去年有个自称‘镇妖剑仙’的道士闯进去,第二天就只剩一只鞋飘在山脚下了!”
她突然凑近步都灸,声音压低却带着急切:“我三个爹爹虽是狼精,但最恨凡人靠近酒楼。他们要是看见你们带着法器进去,怕是会直接把你们……”范昭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,又赶紧摆手,“总之你们不能去!我自己跑快点就行!”
步都灸目光沉沉地望向愈发暗沉的天色,血色雾气已漫到脚踝,黏腻得如同实质:“我们送你回去,不止是护你,更是护我们自己。”
范昭诺愣住了,仰头追问: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看这雾气。”步都灸折扇划过半空,卷起一缕泛着腥气的白雾,“寻常山岚不会逆着风向打转,更不会染上血色。”他蹲下身,指尖点在地面一块发黑的苔藓上,“这里本是‘龙脊断处’,按堪舆之说阴气最重,如今又被妖气催化,不出半个时辰,整片山林都会变成活物进不得的‘阴瘴之地’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扫过李尘哲和小智:“我们若不跟着你找到酒楼,等天黑被阴瘴困住,就算不被妖怪吃了,也会被阴气绞成肉泥。”折扇“啪”地展开,扇面上朱砂画的太极图隐隐发亮,“你三个爹爹虽是狼精,却在这阴气最盛之地开酒楼,说明他们有能耐镇住这里的邪祟。与其死在林子里,不如赌一把跟着你进去。”
范昭诺咬着唇,手指把竹篮边缘绞得发白,迟迟没说出话。
李尘哲不耐烦地跺脚:“哎呀你能不能别婆婆妈妈的?再磨蹭下去,阴气都要把我们骨头啃没了!”
“那行吧!”范昭诺猛地抬头,指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小路,“你们必须紧紧跟着我!”她指着路面上几块看似普通的青石,“别看这条路直通酒楼,底下全是陷阱——踩错一块石头就会掉进蛇窟,碰断路边的藤蔓会被毒烟呛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