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钟仁出现的那天,天空飘着细碎的冰雨。
傅昭昭缩在教室后排,额头抵着冰冷的课桌,胃部痉挛的绞痛让她浑身发抖。
前夜刷题到凌晨三点,早晨又空腹灌下两杯黑咖啡,此刻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。
她听见有人轻敲桌面,抬头时视线模糊成一片水雾——穿蓝色连帽衫的男生递来一盒热牛奶,指尖局促地蜷缩着:“学姐,要暖宝宝吗?”
那是高二(7)班的金钟仁,傅昭昭只记得他在月考表彰会上领过物理竞赛奖。
此刻他蹲在她课桌旁,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,校服裤脚溅满泥点,怀里却抱着用外套裹得严实的暖水袋。
“我、我听说你胃疼……”他结结巴巴地说着,突然弯腰将她背起,“医务室现在没人,我送你去!”
傅昭昭的惊呼卡在喉咙里。
少年的脊背单薄却温暖,洗衣粉的茉莉香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。
她想起朴灿烈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松木香,那个瞬间突然觉得,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冷调的香气。
从那天起,金钟仁像一株固执的藤蔓,悄然缠上她的生活。
他会在她抽屉塞满红枣枸杞茶包,用便签纸画着拙劣的笑脸;会在晚自习后等在教室门口,捧着保温桶说“我妈炖了山药排骨汤”;更会在她盯着手机发呆时,突然抽走习题册:“这题用拉格朗日乘数法更简单。”
“他只是朋友!”当傅昭昭第无数次对视频里的朴灿烈解释,突然感受到一阵疲惫。
傅昭昭不明白,朴灿烈为什么不能对她付出应有的信任。
镜头那端的男生陷在阴影里,眼下泛着青黑,面前堆着建筑模型的残骸——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的竞赛作品,却被导师批注“缺乏人文温度”给打了回来。
朴灿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樱花胸针,那是傅昭昭去年别在他领口的。
胸针边缘已经氧化发暗,像他们之间逐渐褪色的承诺。
“朋友会凌晨两点给你发晚安?会陪你一夜一夜的刷题?”他声音沙哑,屏幕忽然晃动,一张朋友圈截图刺入傅昭昭眼底:金钟仁发布的照片里,她咬着笔杆皱眉,配文是“陪学姐刷题第三夜”。
争吵像决堤的江水般扑面而来。
“你监视我?”傅昭昭攥紧睡衣下摆。
“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!”朴灿烈一拳砸在桌面上,亚克力板模型应声碎裂。
“金钟仁只是帮我补课!你呢?你连我生日都能忘!”她抓起手机,将医院缴费单的照片甩过去,“胃出血住院都不告诉我,朴灿烈,你当我是谁?”
听筒里传来漫长的沉默,只有电流声嘶嘶作响。
傅昭昭突然发现,朴灿烈身后的背景不再是熟悉的宿舍,而是挂着“急诊室”灯牌的走廊。
他抬手抹了把脸,指缝间露出泛红的眼角:“告诉你有什么用?你能坐高铁来照顾我?还是能替我交手术费?”
这句话像一柄冰锥捅进心脏。
傅昭昭盯着屏幕里他凌乱的胡茬,突然意识到,那些她偷偷攒下的车票钱,在现实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。
朴灿烈看着屏幕里眼眶逐渐变红的女孩,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,现在却因为自己变得敏感、无助,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,他试图使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,“对不起,昭昭,最近我真的太累了。”
“......”
太累了......
傅昭昭听着他的理由只觉得可笑,她讽刺的看向他,“谁不累呀?”
“.......昭昭。”
“不是只有你累。”傅昭昭将视线转向书桌上的一摞卷子,那里的每张卷子都写得满满的,每一道红色和黑色痕迹都是她对他们未来的回答。
“朴灿烈,先这样吧,我们。”傅昭昭按了挂断,将自己摔进了棉被里,任由眼泪浸湿枕头。
就这样吧......真的、太累了。
冷战持续了十七天。
傅昭昭删掉所有未读消息,却在深夜反复点开云盘里命名为“昭昭”的文件夹——那里存着朴灿烈设计的“樱花礼堂”草图,穹顶是双螺旋结构,每一处承重梁都标注着她的生日数字。
她蜷缩在宿舍床上,听着金钟仁发来的语音:“学姐,明早给你带南瓜粥好不好?”
温柔的少年音在黑暗里漾开,她却哭得喘不过气。
决裂发生在樱花初绽的黄昏。
傅昭昭抱着画本走向老树,却看见朴灿烈站在树影里。
他瘦得惊人,黑色长裤裤管空荡荡地灌着风,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车票——那是他逃课赶凌晨绿皮火车回来的证据。
傅昭昭眼里的惊喜被他随之而来的质问打碎。
“解释。”他将手机摔在青石板上,屏幕裂成蛛网。
金钟仁的朋友圈照片赫然在目:昨夜傅昭昭伏案睡着时,金钟仁偷拍的侧脸。
配文是“想变成学姐笔尖的影子”。
“我们只是在整理错题……”
“整理到需要盖他的外套?!”他指着照片角落露出的黑色棒球服的衣角,瞳孔烧得赤红。
傅昭昭忽然笑了,眼泪却涌上了眼眶,“朴灿烈,你今天就是为了质问我才回来的吗?”
她弯腰捡起手机,指尖被碎玻璃划出血珠:“那你呢?上周三晚上十点,和你并肩走出实验室的女生是谁?”
她调出建筑系论坛的照片,画面里朴灿烈与长发女生共撑一把伞,女生正踮脚替他擦去肩头的雪。
那只是竞赛组的搭档林薇,他本该解释的。
可连日高烧让太阳穴突突直跳,他脱口而出的却是:“至少她不会和学弟暧昧不清!”
樱花书签就是在这一刻被折断的。
傅昭昭从手机壳上暴力的拽下那枚信物,多年后,这枚樱花书签裂痕处的血迹早已氧化成褐色。
但此刻木制的书签被折成碎片,带着少女指尖的鲜血,被砸在朴灿烈灰白色的卫衣上。
“永不相负?”她笑得浑身发抖,“朴灿烈,你的信任比樱花花期还短!”
被折断的碎片落在朴灿烈脚下时,金钟仁的惊呼从身后传来。
他冲过来,却被傅昭昭推开。
她转身离开,樱花花瓣混着泪水黏在脸上。
朴灿烈蹲下身,一片片捡起碎木屑,直到指尖被碎屑刺得鲜血淋漓。
当他的血液和傅昭昭的鲜血混杂在一起时,扭曲成了深褐色的藤蔓——那些粘稠的、带着铁腥味液体,混着雨水在土地上蜿蜒成了诡异的纹路。
那晚,傅昭昭在金钟仁早上给的保温桶里发现一张字条:“学姐,糖蒸酥酪要趁热吃。”
她机械性地吞咽着已经凉掉的酥酪,突然冲到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。
镜子里的人双眼猩红,嘴角还沾着乳白色的奶渍,像个滑稽的小丑。
凌晨三点,手机屏幕亮起朴灿烈的短信:「昭昭,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以前?」
次日清晨,她才看到这条信息,没有回复,将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又拉回去,反复五次后,把手机扔进了宿舍楼下的垃圾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