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雾与药香

红孩儿踹开药铺木门时，哪吒正被三个大娘围着摸手相。少年战神咬着麦芽糖面无表情，右手却被强行按在"姻缘签"竹筒上，腕间还系着姑娘们送的七彩丝绦。"他得痨病了！"红孩儿扯开人群，把哪吒往肩上一扛就跑。青石板路上溅起晨露，惊散满街提着灯笼来求签的少女。直到城隍庙后的老槐树下，哪吒才用风火轮碾过红孩儿的脚背："你才有痨病！"他耳后红莲纹已蔓延至锁骨，冰霜正顺着青筋爬上脖颈。红孩儿甩出张浸血的符纸，上面歪斜地画着并蒂莲："昨夜你咳血染的，老君的炼丹童子说这是噬心咒发作前兆。"他故意略过自己如何用三昧真火逼问小仙童的细节。

哪吒扯断腕间丝绦缠住伤口，穗子上的银铃铛掉进红孩儿掌心。"去城南药铺。"他转身时衣摆扫过对方手背，残留的莲香混着血腥气，"别让牛粪味跟过来。"

结果还是被红孩儿反超了三个街口。

药铺掌柜是只千年人参精，老花镜片厚得像酒瓶底。他举着青铜钥匙端详半晌，忽然将冰莲子拍在案上："两位公子是夫妻？"哪吒的乾坤圈削掉掌柜半缕胡须，红孩儿却笑得打翻了药柜。当归与柴胡簌簌落下，盖住少年战神泛红的耳尖。"老头你看清楚，"红孩儿勾住哪吒肩膀晃了晃钥匙，"我们像拜过堂的？""同心锁当然要成对出现。"掌柜颤巍巍指向后院水井，"另一枚钥匙，怕是长在这位公子心口了。"

药杵声突然静止。哪吒沉默着解开衣带，心口处果然有青铜纹路刺破皮肤。红孩儿下意识去碰，却被冰得缩回手指："怎么不早说？""你问过？"哪吒把钥匙按进自己胸膛，锁孔转动的刹那，两人同时听见冰川崩裂的轰鸣。红孩儿扶住药柜才没跪下，掌心全是被冰莲割出的血口。掌柜递来药汤时，红孩儿正嚼着甘草片给哪吒包扎手腕。少年战神难得安分地垂着眼睫，任由对方把止血散撒在渗血的莲纹上。"轻点会死吗？""会。"红孩儿故意打了个死结，指尖擦过对方突起的腕骨。哪吒突然握住他小指，将混着血的药汤灌进他嘴里："同甘共苦。"

苦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，红孩儿看见幻象——雪衣仙人剜出冰莲种在哪吒心脉，自己跪在诛仙台上嘶吼。幻影里的哪吒仰头饮尽他的血，眼角坠着赤红冰晶。"咳...你们前世玩得挺野啊。"红孩儿撑着案几喘气，发现哪吒的耳坠正贴着自己颈动脉跳动。掌柜忽然敲响铜铃："要解噬心咒，需用三味药引——仇敌泪、情人血、生死劫。"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两人交叠的衣摆，"看二位这同命锁的架势，情人血倒是现成的。"哪吒摔门而出时带翻了晒药匾，红孩儿边捡山茱萸边嘀咕："开个玩笑至于么..."却在触到莲纹钥匙的瞬间僵住——那铜锈深处，分明刻着极小的小字"红绫"。

雨是突然下起来的。红孩儿找到哪吒时，他正在破庙里烤偷来的叫花鸡。火堆旁堆着七零八落的空酒坛，混天绫被当成抹布擦着剑鞘。

"你们天庭神仙也偷东西？"红孩儿抢走鸡腿，顺势挡掉哪吒掷来的酒壶。琥珀色的液体泼在衣襟，晕开一片暖黄的光。哪吒屈膝靠在斑驳的神像底座，衣领被酒气蒸得松散："五百年前我烧过三十八间庙。"他指尖燃起幽蓝火焰，将红孩儿潮湿的衣摆烘干，"包括这座。"火光照亮残缺的彩绘，红孩儿辨认出被灼毁的哪吒像，旁边依稀可见持枪妖童的轮廓。"所以你讨厌被供奉？"他故意把油手往哪吒袖口蹭。"我讨厌被记得。"哪吒突然用混天绫缠住红孩儿腰身，借力翻身将他按在供桌上。青铜钥匙与冰莲子在他们胸口相撞，发出清越的嗡鸣。

雨声渐密，红孩儿能数清哪吒睫毛上的水珠："要打就..."后半句被酒香堵在喉间。哪吒用沾了雄黄酒的手指抹过他锁骨处的血痕，刺痛化作灼热蜿蜒而下。"你心跳吵死了。"少年战神嗤笑着退开，耳尖却红过庙外的枫叶。红孩儿扯住他腰间绦带拽回，供桌上的烛台应声而倒。黑暗降临的刹那，有剑风破窗而入。哪吒揽着红孩儿滚入神龛，十二枚淬毒银钉钉在他们半秒前的位置。红孩儿在混战中摸到来袭者的腰带——绣着与道姑同样的朱砂咒文。

"留活口！"哪吒的呼喊混着雷声传来。红孩儿扣住刺客命门的三昧真火却骤然熄灭，他看见对方腕间的青铜铃铛，与哪吒脚踝上的一模一样。刺客趁机掷出烟雾弹。红孩儿追到庭院时，只抓到片染血的青布。转身却见哪吒徒手捏碎冰莲，将汁液淋在伤口："锁魂殿的人。""你旧相识？"红孩儿掰开他渗血的手指上药，发现那些冰晶正往自己指缝钻。哪吒望着檐角铜铃出神："给我种噬心咒的，大概也是他们。"

夜雨裹着药香漫进来，红孩儿突然将哪吒的脚揣进自己怀里："冰成这样，你们神仙都属蛇的？"掌心火焰小心地烘着对方脚踝的旧伤，那里有圈被雷电灼焦的疤痕。哪吒蜷在干草堆上啃桃子，果核准确砸中鬼鬼祟祟的掌柜："听够了吗？"老头赔笑着递上药方，眼睛却盯着他们纠缠的衣带："二位其实可以试试..."

红孩儿烧了半张药方当火引，却在火光中看清最后一行小字："并蒂莲需用真心血浇灌"。他踹醒装睡的哪吒："借点血养花？”"拿三昧真火来换。"哪吒翻身压住他半边披风，梦中还攥着从红孩儿衣襟摸出的糖块。月光淌过少年战神微蹙的眉间，红孩儿用气音嘲笑："睡相真差。"却把火云枪横在门边，枪尖正对来路不明的掌柜。后半夜雨势转急，哪吒在雷声中无意识蜷成一团。红孩儿扯过混天绫盖住两人，突然被冰透的手脚缠住。他对着虚空翻白眼："冷就直说啊..."手臂却诚实地环住打颤的肩背。

晨光初现时，红孩儿发现自己发梢结着冰，怀里却暖得像揣了火炉。哪吒的耳坠勾着他衣带，呼吸间霜花落在彼此交叠的袖口。药方残片在火堆余烬中蜷曲，隐约露出"同衾"二字。庙外传来小妖们的笑闹："大王和压寨夫人私奔到..."红孩儿甩出的火球惊飞群鸟，却没松开搂着哪吒后颈的手。少年战神在他肘弯里睁眼，晨露般的眸子映出漫天霞光："你心跳又吵起来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