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沉西阁时，窦世枢的伤口开始渗血。
赵徽柔蜷缩在密道潮湿的角落里，听着头顶追兵的脚步声如同闷雷碾过。少年将军府出身的窦世枢，此刻正用撕碎的中衣布条缠紧颈侧伤口。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襟，在昏黄火折子映照下凝成暗红色的溪流。
"你......"她刚开口就被捂住嘴。
窦世枢的掌心带着地底苔藓的腥气，凤眼在黑暗中亮得骇人："东南方第三块砖。"他压低声音，指尖在她掌心划出古怪符号："敲三长两短。"
砖石移开的刹那，冷风裹着杏花香扑面而来。赵徽柔尚未看清暗道全貌，突然被拦腰抱起。少年胸膛剧烈起伏着跃入暗河，刺骨寒水瞬间漫过口鼻。
"憋气！"他在她腰侧重重一掐。
无数气泡在眼前炸开时，赵徽柔恍惚看见河底沉着半截断箭——鎏金箭镞上刻着熟悉的鸾鸟纹，与三日前父皇赏给庆王兄的御制箭筒如出一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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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更梆子响过三声，窦府别院的火终于熄了。
窦世枢背着昏迷的公主叩响窦家宗祠铜环时，左肩箭伤已经溃烂发黑。老夫人捻着佛珠听完孙儿陈述，目光扫过公主腰间玉扣，突然将茶盏砸在地上。
"糊涂！"沉香木杖点在窦世枢渗血的膝盖："庆王府的箭也敢捡？"
少年跪得笔直，从怀中掏出那截断箭："孙儿愿往诏狱走一遭，但公主必须活着回宫。"他抬手指向窗外未散的硝烟："今夜流寇用的北戎弯刀，刀刃却刻着江南铁匠的徽记。"
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倏地顿住。
晨光穿透格窗时，赵徽柔在檀香中醒来。窦世枢正跪在蒲团上抄写《地藏经》，颈间缠着浸透药汁的白布。听见锦被窸窣声，他笔锋未停："殿下可知，昨夜本该是您咳血而亡的好日子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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惊蛰前的雨水格外绵长。
窦世枢养伤期间，赵徽柔开始跟着他辨认药材。少年握着她的手切开乌头根茎时，忽然说起岭南瘴气："死士最爱用这个，见血封喉却查不出痕迹。"
"就像我那碗当归黄芪汤？"小公主突然开口。
药刀停在半空。窦世枢转身从陶罐里舀出蜜渍金桔："殿下聪慧。"他将果脯塞进她嘴里，指尖残留着乌头的苦味："窦家别院三十七口人，今日又少了三个。"
檐下雨帘突然被劲风掀起。赵徽柔望着廊下新换的侍卫，终于看清那些玄铁护腕下的刺青——不是窦府家纹，而是母妃族徽缠绕着龙形暗记。
"为什么要救我？"她突然抓住少年衣袖。
窦世枢拂开她指尖沾染的毒汁，将淬过药的银针举到灯下："因为您值得更好的死法。"针尖蓝芒闪烁如星："比如二十年后，死在我亲手铺就的黄金囚笼里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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启程回宫那日，杏花落得比往年更急。
窦世枢立在角门阴影里，看宫人们将公主药箱搬上马车。礼官捧着金册唱喏时，他突然捻起落在车辕上的花瓣："北戎使节下月入京，殿下可知他们最爱什么贡品？"
赵徽柔攥紧袖中玉扣，想起暗河底那支断箭。
"十岁以下童男女，剜心佐酒。"少年将花瓣碾成血红色汁液，"特别是......天家血脉。"
车帘垂落的瞬间，赵徽柔突然掀帘探头："你要什么？"
窦世枢笑着退入花影深处，举起那方绣着暗纹的素帕。直到銮驾转过朱雀大街，赵徽柔才惊觉掌心多了枚骨雕——拇指大小的骷髅头，眼窝里嵌着两颗红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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