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昭十七年·霜降
赵徽柔抚摸着鎏金鹤嘴炉上的裂痕,这是窦世枢入宫伴读的第七个月。炉内香灰还残留着昨夜的沉水香,却混进一丝陌生苦味——像极了当年别院暗河里的铁锈气。
"殿下,窦公子在文华殿候着了。"新来的侍女素衣捧着药盏,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响。赵徽柔目光扫过她虎口的薄茧,忽然将药汁泼向窗棂。泼剌一声,两只啄食的麻雀直挺挺栽下。
"告诉太医院。"她碾碎滚落的玉珠耳珰,"本宫最恨乌头混着鹤顶红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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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时三刻,御书阁。
窦世枢展开《山河舆图》时,刻意露出袖口渗血的绷带。太子方才在文华殿的试探犹在耳畔:"听说徽柔的及笄礼簪,选的是青玉竹节纹?"他当时只是垂眸磨墨:"殿下该操心的是庆王府送来的吐蕃舞姬。"
此刻赵徽柔挟着寒风闯入,将染毒的银针拍在舆图上:"解释。"
"殿下可知鹤顶红遇到乌头会变甜?"窦世枢蘸着朱砂在陇西道画圈,"就像庆王用北戎人练兵,却要打着剿匪旗号。"他突然握住她执针的手刺向地图,针尖正中西域商路枢纽:"比如这里藏着炼毒窟。"
赵徽柔突然发力将他按在书架间,青玉簪抵住他喉结:"你早知道素衣是暗桩。"她感觉到少年脉搏异常急促,"为何故意让她送毒药?"
"因为需要有人把消息带给庆王。"窦世枢突然咳嗽,暗红血沫溅上她石榴裙,"比如...长公主已识破刺杀计划......"
阁楼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。赵徽柔本能地旋身遮挡,却见窦世枢袖中寒光乍现。短弩破空声里,梁上黑影轰然坠落,喉头插着刻有窦氏徽记的玄铁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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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阳前夜,观星台。
赵徽柔摩挲着鎏金请柬上的鸾凤纹,这是窦世枢夹在《楚辞》里送来的。素衣正在为她簪上累丝金凤,铜镜里忽然闪过寒芒——侍女发间银簪竟是淬毒的柳叶刀。
"本宫记得你是陇西人?"她突然开口,"可听过'血浸麦'的童谣?"
素衣手指微颤:"奴婢愚钝......"
"麦苗青青饮人血,来年穗穗红如铁。"赵徽柔念着窦世枢昨夜写在纸鸢上的密语,猛地扯落她发簪:"就像庆王用流民炼蛊,是吧?"
惨叫声惊起夜鸦。窦世枢从屏风后转出时,素衣已化作井中浮尸。"殿下进步神速。"他擦拭着染血的短刀,"但下次该刺颈侧而非心口,淬毒刀刃见血封喉。"
赵徽柔盯着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——分明是庆王府上月进贡的珍品。她突然将金凤簪掷向镜面:"滚去给你的新主子报信!"
铜镜碎裂的瞬间,窦世枢徒手接住发簪。鲜血顺着掌心纹路滴落,在波斯绒毯上绽出诡异图腾:"子时三刻,臣在观星台等您看场好戏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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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天鼓响彻云霄时,变故陡生。
当第八位宗室子踏上汉白玉阶,观星台四角的青铜仙鹤突然口吐黑烟。窦世枢在混乱中扣住赵徽柔手腕,将她拽进玄武雕像的暗格:"呼吸放轻,这里藏着先帝时期的硝石。"
透过鳞甲缝隙,她看见庆王侍卫正在泼洒火油。为首之人掀开面罩,赫然是"暴毙"多日的张统领。更骇人的是他身后囚车里的十名幼童——额间皆刺着皇室独有的朱砂痣。
"拓跋氏要的贡品。"窦世枢在她掌心写字,气息拂过耳后,"庆王偷梁换柱用的是冷宫弃子。"
赵徽柔突然咬破他虎口。趁着少年吃痛松手,她夺过短刀冲出暗格。金凤步摇割破火油囊的刹那,窦世枢的袖箭精准射穿张统领膝盖。
"你疯了?"他拦腰抱住扑向火海的少女。
"皇族罪孽不该让稚子承担!"赵徽柔反手将发簪刺入他肩胛。剧痛让窦世枢力道稍松,她趁机挣脱,却撞进弥漫的硝烟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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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更时分,慎刑司地牢。
窦世枢盯着铁栅外晃动的宫灯,肋下伤口还在渗血。太子扔进来的密折散落一地,最新那封写着:"长公主私放祭品,着禁足长春宫。"
"现在可以说了?"阴影里走出披着玄狐大氅的赵徽柔。她脖颈缠着绷带,手里却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盅。
窦世枢就着她的手饮下汤药,忽然咬住瓷勺:"那些孩子此刻已在窦家别院。"他舌尖卷走勺底残汁,"殿下砸镜子时,臣正在安排渡船。"
赵徽柔猛地掐住他下巴:"若本宫真杀了素衣呢?"
"那臣只好多放三盏河灯。"窦世枢从她袖中摸出染血的同心结穗子,"就像现在,殿下明明看到臣与庆王交易,还是来送解药。"
更漏声里,他突然将她拉近铁栅。镣铐叮当声中,少年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她眼睑:"因为徽柔最舍不得的,始终是建昭十二年的紫藤花开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