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冲刷着苗玉容惨白的脸,她高举的状纸被雨水泡得发胀,墨迹晕染成诡异的符咒。苗安素隔着雨帘望去,前世嫡姐发间那支衔珠凤钗正在风雨中摇晃,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咳出的血沫。
"指挥使大人!"苗玉容突然扯开衣襟,雪白中衣上赫然是用朱砂写的血书,"妾身愿以死证父清白!"
宋翰撑伞的手纹丝不动,伞面却微微倾向身侧的新妇。苗安素嗅到他袖间若有似无的沉水香,忽然想起前世此时,宋墨便是这般撑着伞,看苗玉容演完了这场忠孝大戏。
"素儿。"苗夫人突然从回廊冲出,鬓发散乱地攥住她手腕,"快劝劝你姐姐!你爹昨夜在诏狱...在诏狱被用了刑啊!"
腕间玉镯硌得生疼,苗安素盯着母亲眼底的慌乱。前世她便是被这眼神骗了,在宋墨面前哭求三日,最终换得父亲狱中自尽的消息。而今晨光刺破云层,她看见苗夫人袖口沾着的朱砂,与苗玉容血书上的颜色如出一辙。
"母亲莫急。"她反手握住妇人颤抖的指尖,触到对方尾指上新鲜的针孔,"女儿这就去劝姐姐。"
绣鞋踩过积水,苗安素在苗玉容身前站定。伞檐垂落的雨帘将两人隔成两个世界,她突然轻笑:"姐姐这出《窦娥冤》,排演了多久?"
苗玉容瞳孔骤缩,手中状纸"啪"地打湿在地。苗安素弯腰去捡时,忽然瞥见血书背面透出的螭纹——这是宋墨惯用的洒金笺。
"三日前姐姐赠我的添妆礼..."她将状纸缓缓撕成两半,露出夹层中盖着大理寺印的密函,"那对翡翠耳坠里,藏的就是这东西吧?"
暴雨中传来利刃出鞘的铮鸣。苗安素转身时,正看见宋翰的剑尖抵在苗夫人咽喉。玄色官服衬得他眉眼如墨,剑穗上的血玉髓荡出妖异红光:"岳母这针脚倒是别致,连中衣领口的盘金绣,都与北狄细作的信封装订手法如出一辙。"
"冤枉啊!"苗夫人瘫坐在地,腕间翡翠镯子突然裂开,滚出颗鸽卵大的东珠。宋翰剑尖一挑,东珠表面的蜡封裂开,露出里面蜷缩的绢帛密信。
苗安素接过密信时,指尖触到宋翰冰凉的剑柄。展开的刹那,"永昌十九年盐税"几个字刺入眼帘,落款处赫然是她父亲的私印——与妆奁暗格中的账册笔迹完全相同。
"好精巧的局。"她将密信掷在苗玉容脸上,"用父亲私印伪造通敌文书,再让母亲将证物藏入我的嫁妆。"绣鞋碾过苗玉容的手指,"姐姐可知,昨夜我亲手将东珠换成了南诏进贡的鲛人泪?"
凄厉的惨叫划破雨幕。苗玉容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,突然疯了似的扑向宋翰:"大人明鉴!这都是苗安素陷害!她才是北狄细作!她枕下藏着与三皇子的密信!"
宋翰突然轻笑出声。他剑尖挑起苗玉容下巴,眼底金色暗纹流转:"苗大小姐可知,三皇子三日前就因谋逆被圈禁了?"剑锋突然下移,挑开她腰间香囊,"还是说...你与二皇子府的幕僚私相授受时,没听说这个消息?"
七彩丝线缠着的香囊坠地,滚出枚刻着"睿"字的玉牌。苗安素认出这是二皇子门客的腰牌,前世宋墨正是凭此物构陷苗家与二皇子结党。
"精彩。"她抚掌轻笑,忽然扯下宋翰腰间鎏金鱼符掷在地上,"夫君不妨再告诉姐姐,你昨夜彻查的私盐案,赃银最终流向了哪位皇子的私库?"
苗玉容突然僵住。她盯着鱼符上沾着的褐色痕迹,那是...血痂?
"卯时三刻,刑部侍郎在诏狱招供。"宋翰剑尖在地上划出个"叁"字,"三皇子用私盐银两铸造的兵器,此刻正藏在..."他忽然看向苗夫人,"岳母的陪嫁庄子地窖里。"
苗夫人喉间发出"咯咯"异响,突然抽搐着倒地。苗安素冷眼看着她口吐白沫——前世母亲便是用这招装中风,骗得她盗取宋墨的印信。
"真不巧。"宋翰突然甩出三枚银针,精准扎进苗夫人三大要穴,"本官恰好学过苗疆的解毒术。"
原本抽搐的妇人突然惨叫出声,七窍流出黑血。苗安素蹲下身,指尖沾了点血嗅闻:"鹤顶红混着断肠草,姐姐这弑母的手段,倒是比前世利落许多。"
"你...你是恶鬼!"苗玉容突然癫狂大笑,从发间拔出衔珠凤钗刺来,"去死吧!"
金钗在距苗安素咽喉三寸处戛然而止。宋翰握着滴血的剑,看苗玉容的断手飞落在积水中:"夫人可要留活口?"
"不必。"苗安素拾起凤钗,突然刺进苗玉容左眼,"这一钗,还你毒瞎我乳娘之仇。"钗尾拧转时,她附在嫡姐耳边轻语:"你以为重生的,只有我一人么?"
暴雨忽然停了。苗玉容剩下的独眼突然瞪大,喉间发出"嗬嗬"声响,竟是用指甲在地上划出个"墨"字。
"拖下去。"宋翰甩去剑上血珠,"别脏了夫人的眼。"
侍卫拖走血人时,苗安素盯着地上那个扭曲的"墨"字。前世她咽气时,宋墨剑穗上挂着的血玉髓突然碎裂,此刻想来,那玉髓中的金线纹路,竟与宋翰眼中的暗纹一模一样。
"夫君可要审审三皇子?"她转身嫣然一笑,袖中滑出半枚螭纹虎符。
宋翰突然揽住她的腰跃上房檐。晨光刺破云层,苗安素看见皇城司亲军如黑潮般涌入苗府,为首的校尉手中捧着的,正是她前世见过的青铜面具。
"夫人看戏怎能没有茶点。"宋翰将温热的酒盏递到她唇边,"尝尝今年新贡的雪顶含翠。"
苗安素抿了口茶,突然呛住——这分明是诏狱用来逼供的离魂散!她反手将茶盏砸向青铜面具,却在碎片中看清校尉的脸:竟是前世被她毒哑的宋翰亲随!
"轰"的一声巨响,苗府祠堂突然塌陷。烟尘中升起玄色龙旗,十八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。宋翰指尖擦过她唇畔茶渍:"夫人可知,永昌十九年北狄为何能长驱直入?"
苗安素盯着棺椁上的螭纹,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嘶吼的"龙脉"。她颤抖着抚上最中间的棺椁,触到棺盖内壁密密麻麻的铭文——这是用苗疆秘术刻的镇魂咒。
"当年北狄挖断的不仅是边境防线。"宋翰剑尖挑开棺盖,露出里面栩栩如生的女尸,"还有大周十八处龙脉。"
女尸眉间的朱砂痣刺痛了苗安素的眼。这分明是她及笄时的模样,可尸体右手却生着六指——这是母亲曾说过的苗家先祖特征。
"很惊讶?"宋翰突然撕开她衣袖,露出臂弯处胎记,"苗家女子世代为守陵人,你才是真正的..."
"闭嘴!"苗安素突然抢过佩剑刺向女尸心口,却在剑尖触及的瞬间被金光弹开。棺椁中腾起黑雾,在空中凝成她前世惨死的模样。
宋翰突然咬破指尖,将血珠弹入黑雾:"以吾之血,祭尔之魂!"黑雾发出凄厉尖啸,化作血雨倾盆而下。苗安素在血雨中看见无数记忆碎片:七岁时护国寺老和尚说她"命犯双星",及笄夜祠堂祖宗牌位无故倾倒,还有...宋翰跪在冰棺前泣血的背影。
"现在明白了?"宋翰握住她持剑的手刺向自己心口,"前世你毒杀的是我的傀儡替身,这具身体..."剑尖刺破肌肤的刹那,金光乍现,"才是真正承载龙气的容器。"
苗安素突然头痛欲裂。纷乱的记忆如利刃剜进脑海:她看见自己身着皇后朝服与宋翰并立城楼,看见宋墨被万箭穿心,看见苗玉容在冷宫用凤钗自戕,最后...看见自己亲手将匕首送进宋翰心脏。
"你我注定要纠缠三世。"宋翰舔去她眼角血泪,"第一世你杀我,第二世我囚你,这第三世..."他忽然打横抱起她跃下屋檐,"该换夫人囚我了。"
皇城司亲军潮水般退去时,苗安素在宋翰怀中看见废墟里爬出的身影。那人满脸血污,手中握着的剑穗却让她浑身血液凝固——是宋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