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扳指在掌心发烫,螭纹游走过的地方皮肉翻卷。苗安素盯着银发少年与自己相似的眉眼,三百年前的记忆如岩浆灌入脑海:祭坛上金漆螭龙睁着血瞳,宋冕十二旒后是宋翰森冷的脸,他手中匕首刺穿她心脏时溅起的血珠,在白玉阶上绽成红莲。
"陛下当年剜我心头血镇龙脉时,可没这般犹豫。"银发少年指尖凝出冰刃,轻轻划过苗安素颈侧,"如今轮回百世,倒学会怜香惜玉了?"
宋翰剑锋突然燃起金焰,火舌舔舐过冰刃发出厉鬼哭嚎般的声响:"国师还是这般喜欢颠倒黑白。"他左手结印,断崖下突然升起九盏青铜灯,"当年你诱骗长公主血祭时,可没说要用苗家百代女子续命。"
苗安素腕间胎记突然灼如烙铁。她看见自己身着玄色冕服站在观星台上,脚下是万千百姓跪拜,银发少年捧着星盘说:"公主命格主杀,需以血饲龙方能保江山永固。"而暗处,宋翰握着滴血的剑,眼中金纹明灭不定。
"阿姐总说我蛊惑人心。"少年突然扯开衣襟,心口处盘踞着与她相同的螭纹,"可这共生咒,是你亲手种下的。"他指尖刺入皮肉,扯出条赤红蛊虫,"当年你怕我夺位,用这噬心蛊困我三百年!"
蛊虫爆裂的瞬间,苗安素喉间涌上腥甜。她踉跄着扶住山石,看见自己前世将蛊虫喂入少年口中的画面——那人的眉眼逐渐与宋翰重叠,最终变成宋墨癫狂的脸。
"小心!"
宋翰突然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。银发少年的冰刃穿透他肩胛,溅出的血染红了苗安素的眼。三百年前的画面与现实重叠,她本能地并指为剑,指尖金芒暴涨。
"乾坤倒转,日月同辉!"咒语脱口而出的刹那,九盏青铜灯骤然亮起。苗安素乌发尽白,眉心浮现血色莲印,破碎的冕服虚影在身后猎猎作响。
银发少年突然跪倒在地,七窍流出金血:"你竟然...恢复了神格!"
"本宫当年既能封你三百年..."苗安素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,"如今照样能诛你元神。"她指尖点在少年眉心,螭纹顺着血管爬满他全身,"告诉本宫,龙脉阵眼在何处?"
山风突然静止。少年染血的银发寸寸变黑,最终露出与宋翰一模一样的容颜:"阿姐不是早就知道..."他笑着咳出血块,"阵眼就在你重生那日...咳咳...亲手埋葬的..."
话音戛然而止。宋翰的剑刺穿他心脏,金焰瞬间将尸体焚成灰烬。苗安素转身掐住宋翰脖颈,眼中莲印灼灼:"你怕他说出什么?"
"夫人不妨猜猜。"宋翰任她掐着,掌心覆上她心口,"为夫的心脏,为何三百年不曾跳动?"
苗安素突然僵住。掌下胸腔寂静如死,唯有她腕间螭纹在微微发烫。纷乱的记忆碎片中,她看见自己将沾血的匕首刺入宋翰心口,挖出的心脏化为血玉髓,正是前世宋墨剑穗上那颗。
"当年你用我的心头血重塑龙脉..."宋翰握住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,"这颗心,是你亲手捏碎的。"
断崖下突然传来轰鸣,十八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。苗安素看见每具棺盖上都刻着自己的生辰,而躺在其中的尸体,或老或少,眉心皆有莲印。
"百世轮回,夫人每次重生都会留下躯壳。"宋翰剑尖挑开最近的棺盖,露出里面与银发少年相似的尸体,"国师用这些肉身养蛊,才苟活至今。"
苗安素突然头痛欲裂。她看见自己每一世都死于宋翰怀中,有时是毒发,有时是刀剑穿心,最惨烈的那世,她为救宋翰跳下熔炉,将螭龙魂封入他体内。
"为何..."她攥着宋翰染血的衣襟,"为何每次都是你?"
"因为夫人说过..."宋翰突然吻去她眼角血泪,"要与我纠缠生生世世。"
山风裹着血腥气掠过断崖,苗安素的白发逐渐转黑。她推开宋翰走向棺阵,指尖抚过那些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:"这些尸身,都是破阵的关键?"
"每具棺椁对应一处龙脉。"宋翰剑锋在地上划出星图,"夫人重生那日,苗府祠堂下的便是主阵眼。"
苗安素突然想起妆奁暗格里的盐税账册。永昌十九年...正是她及笄之年,也是前世一切悲剧的开始。
"回苗府。"她扯下宋翰腰间鎏金鱼符,"该会会真正的布局人了。"
夜色如墨,苗府废墟中磷火飘荡。苗安素踩过焦木残瓦,在祠堂遗址前驻足。地面突然塌陷,露出深不见底的地宫。腐臭味扑面而来,混杂着熟悉的沉水香。
"夫人小心。"宋翰燃起火折子,"下面有东西。"
石阶长满青苔,苗安素每走一步,腕间螭纹就亮一分。地宫尽头是座青铜祭坛,九根盘龙柱上缠着铁链,中央冰棺中躺着具六指女尸——与祠堂下那具不同,这具尸体身着皇后朝服。
"这是..."苗安素抚过冰棺上的铭文,"永昌帝的元后?"
宋翰突然用剑划破掌心,将血涂在盘龙柱上:"是夫人第一世的身躯。"血渗入龙目的刹那,祭坛震动,女尸心口浮出枚血色玉玺,"当年你用江山为聘,我以轮回为祭,才换来这百世纠缠。"
苗安素握住玉玺的瞬间,地宫四壁浮现出壁画:第一幅是她将玉玺交给少年国师,第二幅是宋翰率军攻破皇城,第三幅...是她亲手把匕首刺入宋翰心脏,血溅玉玺。
"原来所谓的龙脉..."她指尖拂过壁画上连绵的山川,"是我的魂魄?"
"夫人每一世死去,魂魄都会加固龙脉。"宋翰突然咳出金血,"而国师用禁术将我的魂魄困在轮回中,逼我亲眼看着你..."
话音未落,冰棺突然炸裂。女尸睁眼的刹那,苗安素袖中毒针尽出,却见尸体抬手握住银针,沙哑笑道:"好妹妹,姐姐等你多时了。"
苗安素如坠冰窟。这声音...分明是苗玉容!
"很意外?"女尸撕下面皮,露出苗玉容糜烂的半张脸,"你以为重生是上天的恩赐?"她腐烂的指尖抚过玉玺,"不过是我用蛊虫为你织的幻梦。"
地宫突然剧烈震动,无数蛊虫从裂缝涌出。苗安素看见蛊虫组成的人形,竟是早已死去的宋墨!
"螭龙魂,凤凰血,再加上苗家女子的怨气..."苗玉容癫狂大笑,"终于凑齐了!"
宋翰突然挥剑斩断盘龙柱,将苗安素推入突然出现的密道:"走!"
"想逃?"苗玉容周身蛊虫化作巨蟒,"三百年前你们毁我肉身,今日便用这地宫做坟墓!"
密道轰然坍塌的瞬间,苗安素看见宋翰被蛊虫吞没。她疯狂扒着碎石,直到指尖血肉模糊:"宋翰!"
"夫人哭起来,倒是比笑时动人。"戏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。苗安素猛然回头,看见宋翰好整以暇地站在密道岔口,手中把玩着血色玉玺。
"你..."她突然意识到什么,"方才那是替身?"
宋翰笑着展开掌心,露出条奄奄一息的赤红蛊虫:"双生蛊的妙用。"他碾碎蛊虫,地宫深处传来苗玉容凄厉的哀嚎。
密道尽头是间石室,墙上挂满女子画像。苗安素抚过泛黄的宣纸,发现每幅画落款都是永昌十九年——她及笄那年的春分。
"这些是..."
"夫人每一世的模样。"宋翰点燃壁灯,"为夫亲手所绘。"
苗安素在最后一幅画前驻足。画中人身着嫁衣倒在血泊,手中攥着的正是宋翰的断剑。她突然想起这是自己重生前的死状,而画角题着句诗:九重碧落黄泉路,不悔相思入骨深。
石室突然传来机关转动声。苗安素转身时,正看见宋翰将玉玺按进墙上的凹槽。地面裂开深渊,浮起座白玉棺椁,里面躺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,心口插着支衔珠凤钗。
"这才是真正的阵眼。"宋翰剑尖挑起凤钗,"夫人可认得此物?"
苗安素盯着钗尾刻着的"容"字,突然想起这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及笄礼。前世苗玉容夺走凤钗时曾说:"你以为这真是你娘留给你的?"
"三百年前,国师将你的魂魄一分为二。"宋翰突然划破她指尖,血珠滴在玉棺上,"善魂入轮回,恶魂镇龙脉。"他握住她染血的手按在心口,"而我的心脏,是你恶魂所化。"
玉棺突然迸发强光。苗安素看见恶魂与自己融为一体,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:原来她才是布局之人,用百世轮回逼宋翰成魔,只为破开天道禁制。
"现在明白了?"宋翰眼中金纹尽褪,露出原本漆黑的眸子,"你要的从来不是真相,而是..."
"而是你心甘情愿的臣服。"苗安素突然吻住他,衔着血珠渡入他口中。玉棺中的尸体突然坐起,化作金光没入她眉心。
地宫开始崩塌。苗安素在轰鸣声中轻笑:"陛下可知,螭龙逆鳞..."她指尖刺入宋翰后颈,"是要遭天谴的?"
雷劫劈开地宫的刹那,宋翰笑着将她拥入怀中:"那臣...便陪公主殿下逆了这天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