烬中生

苗安素鬓边的白山茶沾了血，像雪地里绽开的咒符。她将辽王府密匣推至苏眠面前时，铜锁孔洞还粘着半片指甲——宋翰小妾的，或是辽王近卫的，苏眠没问。

“他要你亲手打开。”苗安素指尖抚过匣面螭纹，与苏眠腰间玉佩裂痕严丝合缝。

烛火倏地爆出青烟，朱佑晟的咳嗽声从屏风后传来。苏眠用染着蔻丹的指甲挑开密匣，二十七个蜡封药丸滚落玉盘，每粒都裹着辽地霜糖——恰是她及笄那年，朱佑晟翻墙送来的姜糖模样。

承平二十五年冬

少年太子身披狐裘，轻扫过苏府药圃，怀中不经意间滚落一个鎏金手炉。苏眠正在专注地捣着紫河车，却被他猛然拽住腕子，强硬地按在晒药架上，低喝道：“吞下去。”声音冷峻，不容置疑。

霜糖在舌尖慢慢化开，带来一丝辛辣，她不禁呛出了泪花，这才品出那竟是南诏驱寒丸。朱佑晟手持玄铁匕首，轻轻削去蜡封，刀刃冷光一闪，映出她涨红的面庞。“这是辽王特意送来的毒糖，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几分疲惫，“我尝了三匣才终于试出解药。”

药杵坠落在他云纹靴旁，苏眠急切地扯开他的衣襟，目光在少年苍白的胸膛上游移。那里果然浮现出一片乌青，如同宣纸上不经意间洇开的墨痕。她的心猛地一颤，眼眶泛红，随即俯下身，牙齿轻轻咬住他的锁骨，直至血腥的气息悄然弥漫进鼻腔。“殿下，若您再以身试毒，”她的声音微颤，却带着决绝，“我就将这寒毒渡给您！”

此刻，抚过蜡丸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。苏眠轻捻糖衣，随着清脆的碎响，露出其中猩红如血的蛊虫卵，那色泽在烛火下竟透出一丝妖异的光泽。苗安素猛然间挥刀斩断烛芯，刹那间光明尽失，唯余一片压迫感十足的黑暗。就在这一片沉寂未久之际，银针破空之声骤然响起，锐利而冰冷，直刺人心。

“屏住呼吸！”朱佑晟暴喝一声，手腕一抖，玄铁扳指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，三枚毒蒺藜应声而飞。他的身影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，已然挡在苏眠身前。中衣被鲜血浸透，在黑暗之中竟泛起一丝幽蓝的微光——那是七日前为了测试解毒剂，他自愿种下的荧蛊所散发出的冷芒。

苏眠将蛊虫卵塞进他掌心，反手掷出密匣。青铜撞击声里，辽王暗卫的惨叫混着瓷器碎裂——十年前万贵妃赐婚那日，她打翻的正是这种越窑青瓷碗。

五更梆子穿透血腥气时，苏眠正用蛊虫卵缝合朱佑晟的伤口。荧蛊啃噬腐肉的沙沙声，让她想起承平二十六年春，他们共养的那窝冰蚕。

“当年就该让你多留下几处印记。”朱佑晟猝不及防地扣住她的后颈，指节用力到近乎残忍。他的气息喷洒在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咬痕上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蛊惑。“锁骨上的那道疤啊，每到雨天就奇痒难耐，仿佛是你的召唤，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。”

苗安素擦拭剑锋的动作顿了顿，窗外飘进辽地巫医的招魂铃音。苏眠咬断荧蛊丝线，将染血的玉佩残片拍在案上：“宋翰在辽东炼的蛊人，该派上用场了。”

晨光刺破窗纸时，一队覆着人皮的蛊兵正穿过朱雀门。为首那个眉眼酷似朱佑晟，颈后却爬满紫鳞——是苏眠用辽王嫡子的面皮改的。她抚过蛊兵腕间伪造的冰裂纹胎记，将半枚玉佩系上他腰间：“去谢万皇后栽培之恩。”

朱佑晟突然剧烈呛咳，荧蛊从伤口钻出，带着脓血落进药盏。他蘸血在苏眠掌心画圈，比大婚那夜少了一道弧：“若此计败了...”

“那便用我的命来填。”她艰难地吞下那只沾染鲜血的荧蛊，唇角扬起一抹属于承平二十三年的苦涩笑意，“殿下可是忘了？当年太液池的冰窟之中，我们早已死过一次。”

宫墙外忽然传来鹿鸣，凄厉如承平二十四年春那只濒死的母鹿。苏眠知道，万皇后此刻该见到“太子”跪在长春宫前——那蛊兵体内种的，正是当年浸透赐婚圣旨的寒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