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雀门前的雪被马蹄踏成污浊的泥浆,苏眠望着蛊兵颈后剥落的皮囊,忽然想起承平二十七年那个雨夜。朱佑晟攥着滴血的鹿茸闯进太庙,将先祖牌位砸在万皇后脚下:“孤今日猎的不是鹿,是吃人的魑魅!”此刻假太子腰间螭纹玉佩晃得她眼眶生疼,那玉本该在七日前浸透朱佑晟的心头血。
“笑。”她将银针扎进蛊兵承浆穴,指腹抹过辽王嫡子的面皮。人皮下的荧蛊感应到紫鳞粉气息,突然暴起撕咬,假太子嘴角霎时裂开至耳根,宛如庙会上被孩童扯坏的傀儡。苗安素反手劈断蛊虫触须,血溅在苏眠忍冬纹袖口,绣线遇血竟显出“弑君”二字暗纹——这是朱佑晟当年送她的及笄礼。
“娘娘真要赌?”苗安素扯紧蛊兵脊椎处的银链,链环碰撞声惊飞檐角寒鸦,“辽王嫡子的尸首还在护城河泡着,万皇后可不是瞎的。”
苏眠将半枚玉佩塞进蛊兵胸腔,荧蛊立刻裹住残玉发出幽蓝冷光。她想起太液池冰面下朱佑晟苍白的脸,少年太子曾把断玉按在她掌心说:“碎玉若重圆,必得浸透仇敌血。”此刻假太子瞳孔泛起熟悉的讥诮,连喉结滚动的弧度都与本尊无二——那夜朱佑晟饮下她调的鸩酒试毒时,喉间也是这样痉挛着说:“阿眠,我们这样的人…咽毒都得比别人漂亮。”
长春宫方向忽起骚动,苏眠掐灭烛火,看万皇后的翟鸟步摇刺破雪幕。老妇人绣履碾过蛊兵衣摆时,荧蛊骤然暴起,假太子竟精准攥住她手腕,力道大得捏碎三根护甲:“母后当年教儿臣剥鹿皮,说畜生要活着取皮才鲜亮…”
万皇后踉跄后退,金丝楠木杖戳进雪地:“晟儿?”
蛊兵颈后紫鳞在月光下泛着毒芒,苏眠藏在树影里捻动银链。假太子突然撕开前襟,心口赫然是朱佑晟中蛊时的紫斑:“儿臣这副身子,可还入得母后法眼?”
**(承平二十七年冬)**
万皇后赐的合欢酒泼湿《山河舆图》,朱佑晟掐着苏眠脖子按在龙纹柱上,指尖却在她后颈轻画同心环。殿外耳目只当太子又发癫症,无人看见他唇间银针正渡来解药。苏眠假意挣扎咬破他下巴,血腥气混着耳语:“东郊大营有辽王三千私兵…咳…烧了他们的紫鳞草…”
此刻长春宫梁上落下细雪般的鳞粉,苏眠知道辽王死士到了。苗安素突然吹响骨笛,假太子应声扼住万皇后咽喉,指尖荧蛊钻入她华胜下的旧疤——那是承平十二年朱佑晟被毒害时,她为表清白亲手烙的。
“晟儿…你疯了?!”万皇后金丝护甲抓破假太子面皮,人皮下钻出的荧蛊却缠上她七窍。苏眠在暗处收紧银链,看老妇人凤袍被蛊虫噬成缕缕血丝,想起朱佑晟当年被剥皮的母鹿。那鹿临死前也是这样哀鸣,湿漉漉的眼映出少年太子为她拭箭的手:“阿眠,这世间吃人的法子…总要学一样。”
假太子突然僵直倒地,辽王死士的弯刀已斩断银链。苏眠旋身甩出毒蒺藜,却见朱佑晟本尊撑着描金伞踏雪而来。他面色青灰如将腐之玉,伞骨却暗藏机关,十二枚淬毒银针钉入死士眉心时,伞面溅开的血珠恰拼成螭纹。
“玩够了?”他咳着将苏眠拽进伞下,玄色大氅裹住她发抖的身子,“紫鳞草灰混着辽王嫡子的骨血,可让万氏三日内腑溃烂…咳咳…你倒舍得用为夫的玉佩当药引。”
苗安素突然疾呼:“小心!”
假太子残躯轰然炸裂,荧蛊混着紫鳞粉如毒瘴弥漫。朱佑晟反手将苏眠护在身下,后背硬生生承住冲击。苏眠摸到他肋骨断裂的凸起,恍惚回到太液池破冰那日——少年太子也是这样用脊梁为她撞开生路,冰碴在他背上划出的血痕,后来成了她嫁衣上的金线刺绣。
万皇后的惨叫刺破雪夜:“妖星!你们都是妖星!”
朱佑晟染血的手指抚过苏眠眉间紫鳞粉,突然低笑:“当年你说要在我坟头种忍冬…咳咳…如今看来…”他呕出的黑血渗进雪地,凝成残缺的同心环,“该种在长春宫殿前。”
五更鼓响时,苏眠扶着朱佑晟踏过蛊虫尸骸。苗安素割下万皇后半截舌头扔进药囊:“辽王看到这份大礼,该后悔把嫡子炼成蛊人了。”
东天泛起鱼肚白,苏眠望着朱佑晟白透的鬓角,想起他及冠那日偷塞给自己的毒经。扉页少年字迹犹在:“若有一日你我皆成恶鬼,便拿这书上的法子…咳咳…互剜心肝。”
此刻朱佑晟突然攥紧她腕骨:“阿眠,该收网了。”他咳出的血沫子溅在残玉上,玉佩竟发出蜂鸣——辽地二十万大军压境的烽火,终于烧红了北疆的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