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烬劫

辽地战马的铁蹄声震落檐角冰凌时，苏眠正将螭纹玉佩按进朱佑晟心口的伤疤。荧蛊在血肉间蠕动缝合的触感，让她想起承平二十八年那个雪夜——少年太子攥着断剑跪在冰面上，剑锋挑开她裙摆说：“阿眠，替孤把这疤雕成忍冬纹。”

“再深半分便能见着心脉了。”她咬断荧蛊丝线，看朱佑晟苍白的胸膛上蜿蜒出新痂。窗外烽火映得他瞳孔猩红，宛如当年饮下鸩酒试毒时的模样。

苗安素撞开殿门的瞬间，铁甲寒光刺痛苏眠的眼角。辽王嫡子炼制的蛊兵竟在阵前倒戈，此刻正撕咬着守城将士的咽喉——那些被紫鳞粉浸透的躯体遇血则爆，碎骨混着毒雾染红了护城河。

“宋翰的炼蛊炉在辽军大营。”苗安素将染血的舆图铺在龙纹案上，指尖点着朱佑晟曾为她挡箭的旧伤处，“三百死士换来的消息，够不够换你半枚玉佩？”

朱佑晟忽然低笑，咳出的血珠在舆图上晕开北疆轮廓。他拾起苏眠束发的银簪，在苗安素所指处刻下深痕：“当年孤在此地猎过白狐，狐皮下藏着前朝玉玺…咳咳…辽王若寻得那物件…”

苏眠倏地攥紧他腕骨，簪尖在她掌心划出血线。承平二十九年的记忆如毒蛇噬心——朱佑晟为毁玉玺独闯辽营，归来时背后插着七支毒箭，却将染血的狐皮裹在她膝头：“阿眠的寒毒…得用百年妖狐的暖髓镇着…”

此刻烽火掠过她眉间，将银簪映成淬毒匕首。苏眠蘸着二人交缠的血在舆图上勾画，笔锋凌厉如当年斩断赐婚圣旨的剑：“白狐洞窟的暗道直通辽王寝帐，今夜子时，该让万皇后尝尝被剥皮的滋味。”

**（子夜）**

暗道石壁渗出紫鳞粉的甜腥，朱佑晟的玄铁扳指刮过苏眠颈间荧蛊。蛊虫感应到辽地巫铃的震颤，突然发狠咬穿她锁骨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，辽王嫡子的尸首果然悬在洞窟中央。

“比苗安素剥得精细。”朱佑晟抚过尸身上完整的螭纹刺青，指尖染了荧蛊嗜血的兴奋，“连当年孤在太学受戒的鞭痕都仿了九分像。”

苏眠突然将匕首刺入尸身心口，腐肉间滚出颗琉璃珠，内里封着半片带血的《罪己诏》——正是万皇后逼先帝写的那份。承平三十年春，朱佑晟就是攥着这诏书残片跪在太庙前，任廷杖打断三根肋骨也不肯废她太子妃之位。

“辽王竟留着这玩意…”他碾碎琉璃珠，纸片遇风燃起幽蓝火焰，“阿眠你看，连老天都嫌脏。”

火焰突化作毒蛾扑向洞窟深处，苏眠甩出浸过寒毒的披帛，却见辽王从阴影中踱出。他手中头骨碗盛着紫鳞酒，腕间赫然缠着宋翰的炼蛊链：“太子妃娘娘，可还认得这链子上的血？”

苗安素突然暴起，弯刀斩断三根蛊链。链环坠地时竟发出婴啼——每环都嵌着个未成形的胎儿，正是苏眠这些年“暴病而亡”的东宫侍妾腹中骨肉。朱佑晟瞳孔骤缩，当年他亲手喂侍妾们喝下落子汤时说过：“东宫的血脉…只能是你的痛，你的药，你的刃。”

辽王将酒泼向尸堆，蛊虫遇酒狂化。苏眠反手将朱佑晟推入暗道，忍冬纹披帛卷住苗安素脖颈：“带他走！玉玺在狐尾第三骨…”

“迟了。”辽王嫡子的尸身突然睁眼，胸腔钻出万千荧蛊。朱佑晟玄色大氅被蛊虫撕成碎片，露出背后未愈的鞭伤——每道都是为护她抗旨留下的。他忽然扯断苏眠腰间玉佩系带，将半枚残玉塞进她齿间：“咬住了，别让血呛着…”

剑光劈开蛊潮的刹那，苏眠尝到玉碎的血腥气。朱佑晟的剑锋贯入辽王咽喉时，她正将另半枚玉佩刺进辽王嫡子心口。荧蛊在血泊中交缠成太极图，恰如他们大婚那日司天监说的“双煞冲鸾，死局逢生”。

**（黎明）**

苏眠在尸堆里翻找朱佑晟的断指时，苗安素正剥下辽王面皮。晨光刺破洞窟顶端的冰层，映亮角落里蜷缩的人影——少年太子抱着白狐尸首昏睡，狐尾第三骨插着前朝玉玺，玺印上沾满荧蛊的黏液。

“他把自己炼成了蛊…”苗安素扯开朱佑晟衣襟，心口处赫然嵌着半枚玉佩，“以身为皿养着你的寒毒，难怪能撑到现在。”

苏眠掰开他紧攥的左手，掌心躺着颗霜糖。承平二十三年初遇那日，她就是从这颗糖开始，一步步走进他的死局。此刻糖块被血浸成褐色，却仍能看清里头裹着的蛊卵——正是当年他逼她吞下的解毒剂。

朱佑晟在剧咳中苏醒，荧蛊从七窍钻出。他摸索着将玉玺塞进苏眠染血的襟口，断指在雪地上画了个同心环：“阿眠，该你执棋了…”

北疆的风卷着辽王残旗掠过城头，苏眠望着烽火中集结的残军，忽然将玉玺掷向祭天鼎。青铜轰鸣声里，她撕开朱佑晟的中衣，蘸血在龙椅上写诏：“朕以己身饲天下毒，愿为苍生裂紫鳞——”

苗安素割下辽王头颅掷入鼎中，火光窜起三丈高。苏眠扶起朱佑晟冰凉的手，引他在诏书按印。交叠的血掌印下，她咬碎那颗藏了二十年的霜糖，毒经第三卷的字句混着血沫渡入他唇齿：“…双煞冲鸾者，需以心头血互引，同入阿鼻，共登极乐…”

朝阳刺破云层时，幸存的将士看见龙椅上相拥的身影。冰雪在他们鬓角凝成忍冬纹，而玉玺在鼎中熔作赤金流浆——那原是承平二十三年太液池底，少年太子为救心上人沉下的聘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