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烬裂

苗安素将螭纹玉佩浸入血酒时，檐角的忍冬藤正抽出新芽。酒液泛起涟漪，映出苏眠临终前那个笑——唇角弯起的弧度与承平二十三年一模一样，只是白发间缠着朱佑晟断指上的玄铁戒。

“该醒了。”她碾碎辽王嫡子的头骨粉撒入酒坛，蛊虫在坛底拼出残缺的太极图。地宫长明灯忽明忽暗，照见玉玺熔成的金锭上刻着蝇头小楷：“双煞冲鸾者，需焚爱侣遗骨为引。”

（三年后·清明）

新帝朱笔悬在《罪己诏》上，墨汁滴穿“暴虐”二字。苗安素倚着盘龙柱擦拭弯刀，刀面映出殿下跪着的宋翰遗孤——那孩子颈后紫鳞已蔓延至耳根，正是苏眠当年种下的蛊种。

“先帝遗诏在此。”她甩出浸过寒毒的绢帛，帛上血迹突然游走成忍冬纹。百官惊呼声中，金銮殿地砖轰然塌陷，三百蛊兵破土而出，每张脸都是朱佑晟与苏眠的糅合体。

小皇帝打翻砚台，朱砂染红苏眠曾跪过的玉阶：“妖妇！你竟敢…”

“嘘——”苗安素将血酒泼向蛊兵，它们瞳孔霎时泛起荧蓝，“你们的昭元帝后，可都在看着呢。”

蛊潮扑向龙椅的刹那，殿外忽起清越铃音。朱佑晟的描金伞刺破窗棂，伞骨银针钉住蛊兵命门——可执伞之人分明是苏眠的模样，眼尾却烙着朱佑晟独有的冰裂纹。

“阿眠？”苗安素的弯刀哐当坠地。

伞面轻旋，露出伞下交叠的身影。苏眠的银簪插在朱佑晟心口忍冬纹上，而他掌心托着熔化的玉玺，金液正渗入她锁骨旧疤：“三年阳寿换三日还魂…苗姑娘，这买卖可划算？”

（还魂第一日）

太液池冰层下浮起百具女尸，每具都缠着苏眠及笄时的鹅黄披帛。朱佑晟的断指拂过冰面，荧蛊从指尖钻出啃噬冰层：“当年你问我为何独猎白狐…咳咳…因这些女子都被炼成了人蛊。”

苏眠攥着披帛残片，寒毒突然发作。朱佑晟将她按在冰面上，唇间渡来的热气裹着血腥：“忍冬纹的毒经第三卷…咳咳…最后一页写着什么？”

“以爱为皿，饲蛊成双。”她咬破他舌尖，血咒在冰面蔓延成阵。女尸们倏地睁眼，紫鳞从七窍钻出，竟拼成完整的《山河舆图》——辽地三十万暗军的位置，赫然是当年白狐洞窟的坐标。

苗安素斩断第一具女尸的头颅，颅骨内滚出蜡封密信：“宋翰与万皇后炼人蛊的法子…竟是昭元帝默许的？”

朱佑晟低笑着咳出冰碴，将苏眠冻僵的手按进自己胸腔。蛊虫裹着心脏搏动的触感，让她想起承平二十七年雨夜，他就是这样抓着她的手捅穿暗卫咽喉：“阿眠可知…咳咳…最毒的蛊需至亲血脉为引？”

冰面轰然碎裂，苏眠在溺毙前瞥见真相——所有女尸腕间都有朱氏皇族的螭纹胎记。

（还魂第二日）

宗人府密档在火盆中蜷曲，朱佑晟蘸着苏眠的血在砖上勾画。苗安素踢翻火盆，灰烬里浮出先帝手谕：“…若太子妃不孕，则择辽王子嗣过继…”

“所以你们纵容万皇后炼人蛊？”她弯刀抵住朱佑晟咽喉，刀锋却被他心口的忍冬纹卡住，“用朱氏血脉喂养的蛊虫，才能彻底清除辽王余毒？”

苏眠突然扯开宗祠帷幔，三百牌位后的暗格里，整整齐齐码着婴孩骸骨——每具心口都钉着螭纹玉佩。她抚过最末那具骸骨的紫鳞，竟与宋翰遗孤颈后的一模一样：“从承平二十三年到昭元元年，九百个皇嗣…殿下好大的手笔。”

朱佑晟的断指划过她颈间荧蛊，蛊虫突然暴起钻进苗安素眼眶：“阿眠当年若肯乖乖喝下落子汤…咳咳…何至于此？”

地宫震颤，传国玉玺从祭天鼎中浮出。苏眠看着玺底新刻的“昭元双煞”，忽然将银簪刺入太阳穴。朱佑晟的嘶吼震落梁上尘埃，他徒手挖出自己心口蛊虫塞进她伤口：“说好要共入阿鼻地狱…咳咳…你怎能…”

（还魂第三日）

蛊虫在皇陵前聚成血肉祭坛，苗安素剜出双目献祭。苏眠的魂魄附在朱佑晟的白骨上，忍冬纹自骨缝绽开：“殿下当年求娶时说…你的江山是我掌心的纹路…”

朱佑晟的颅骨咯吱作响，下颌骨开合间爬出荧蛊：“如今这江山…咳咳…可还合你心意？”

新帝率铁甲军包围皇陵时，只见满地蛊虫拼出“山河永寂”四字。苗安素抱着空酒坛坐在祭坛中央，坛底黏着半块带血的霜糖——糖衣上针脚凌乱的忍冬纹，依稀是少女苏眠的手笔。

史书记载这一日天降红雪，而新帝在回宫路上暴毙，心口插着朱佑晟的玄铁簪。簪尾刻着承平二十三年的私语：“阿眠，来世我教你绣忍冬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