琢玉烬

皇陵地宫渗出的血水漫过汉白玉阶时，苗安素正用苏眠的银簪雕琢头骨碗。簪尖刮过颧骨的声响，像极了承平二十三年冬，朱佑晟在太庙为她刻玉佩的动静。碗沿渐渐显出一行小篆：“昭元双煞，永镇山河”——这是苏眠咽气前咬在她腕上的遗言，齿痕至今泛着荧蛊的幽蓝。

“该喝了。”她将宋翰遗孤的脑髓混入血酒，酒面浮出张扭曲的婴孩脸——与当年苏眠被迫落掉的头胎一模一样。碗沿触及唇畔的刹那，地宫长明灯忽灭，三百具悬棺同时炸裂，蛊虫裹着骨灰扑向盘龙柱，柱身浮现的忍冬纹竟渗出朱佑晟的血。

新帝的龙椅被紫鳞粉蚀出窟窿，苗安素踩着蛊虫尸骸踏入金銮殿。百官瑟缩在梁柱后，看她袖中甩出的鹅黄披帛卷住玉玺——帛上忍冬纹遇血显形，拼出朱佑晟的字迹：“朕以山河为聘，聘汝永世为蛊。”

“妖妇！你竟敢亵渎昭元帝遗物！”御史大夫的笏板砸来，却被披帛绞成碎片。

苗安素轻笑，腕间银铃震出苏眠的残影。虚影抚过龙椅上的蛀洞，指尖带起荧蛊旋风：“当年你们逼她跪碎瓷片接旨时…可没说过‘亵渎’二字。”旋风骤散，露出椅背暗格里发霉的《罪己诏》——朱佑晟用断指写的“朕负阿眠”四字已生满尸斑。

地宫方向忽传轰鸣，苗安素瞳孔骤缩。那是苏眠生前布下的噬魂阵启动的征兆，阵眼处本该埋着朱佑晟的玄铁簪，此刻却插在新帝幼子的摇篮里。

噬魂阵内，苏眠的残魂附在阵眼石上，忍冬纹自石缝爬向朱佑晟的断骨。他颅骨内的荧蛊感应到紫鳞粉，突然暴起拼出承平二十三年的太液池冰面——冰下浮着九百具缠鹅黄披帛的女尸，每具腹中都揣着未成形的蛊胎。

“你骗我…”残魂震颤，阵石裂开细纹，“当年你说女尸是辽王所为…”

朱佑晟的指骨抚过冰裂纹，蛊虫在虚空中织出密信。信上盖着东宫旧印：“…借辽王之手炼人蛊，可保阿眠寒毒不侵…”墨迹被血渍晕染，恰是苏眠小产后他衣襟上的那片。

苗安素闯进阵眼的刹那，噬魂阵已吞没半数皇城。她劈手夺过朱佑晟的肋骨刺入阵石，骨茬上黏着的霜糖突然融化——糖芯里裹着颗蛊卵，正是苏眠当年被迫吞下的“解药”。

“你们这两个疯子…”她碾碎蛊卵，卵中钻出的荧蛊却缠上她脖颈，“连死都要算计苍生！”

苏眠的残魂忽然凝实，白发如蛛网裹住阵内亡魂。朱佑晟的断骨在她掌心重聚成剑，剑锋挑破虚空时，竟斩出条血河——河中浮沉着历代帝王的罪诏，河底沉着传国玉玺真正的残片。

“苗姑娘，你可知何为双煞冲鸾？”残魂附在苗安素耳畔低语，气息带着地宫的腐味，“当年他剖心取血为我续命时…咳咳…早将半数魂魄炼成了蛊引。”

血河突然掀起巨浪，浪尖托着具冰棺。棺中朱佑晟的尸身完好如生，心口忍冬纹下藏着半枚玉佩。苗安素挥刀斩向冰棺，刀刃却被苏眠的残发缠住：“你忍心毁了他？他可是用九百皇嗣的命…换你当年逃出宋府的生机…”

承平二十五年， 宋翰的炼蛊炉映红夜色，苗安素蜷缩在尸堆里。朱佑晟的箭矢穿透宋翰咽喉时，苏眠正用鹅黄披帛裹住她溃烂的双足：“苗姑娘，东宫缺个会剥人皮的医师。”

此刻冰棺中的朱佑晟忽然睁眼，瞳孔映出苗安素胸口的紫鳞。他指尖荧蛊钻入她血脉，剧痛中浮现的画面让她窒息——当年宋翰喂她喝的堕胎药，竟是苏眠亲手调的方。

“为什么？！”苗安素撕开衣襟，紫鳞已蔓延至心口。

苏眠的残魂抚过冰棺，霜花在她指间凝成银簪：“当年你腹中胎儿…早被炼成了人蛊。”簪尖刺入苗安素紫鳞的瞬间，九百具女尸破冰而出，每具腹中都爬出与她容貌一致的蛊婴，“本宫与殿下…咳咳…替你养了九百个‘孩儿’呢。”

噬魂阵轰然坍缩，皇城地脉渗出滔天血浪。苗安素在溺毙前攥住冰棺残片，看清棺底刻着的小字——

“朱佑晟与苏眠，永困此棺，万劫不复。”

新帝的尸首高悬祭天鼎时，血雨冲刷着宫墙上的忍冬纹。苏眠的残魂裹着朱佑晟的断骨沉入地脉，荧蛊在他们周身凝成茧。苗安素被蛊婴撕碎的残躯飘过冰棺，腕间银铃最后震响的，竟是承平二十三年太液池的碎冰声。

史官颤抖着记下：“昭元帝后显灵，诛妖妃，镇山河。”却不知那茧中空余半块玉佩，玉纹裂处爬出只荧蛊，蛊背上歪歪扭扭刻着：“来世，我教你绣忍冬。”

地宫深处，真正的传国玉玺在血水中浮沉。玺底沾着苏眠落胎时的血，血渍年复一年晕染，渐渐漫成幅《双煞镇魂图》——朱佑晟执伞，苏眠挽弓，箭尖所指处，正是史书未载的第九百零一个蛊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