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谜情愫

建和十七年·上元夜

洛阳城的雪还未化尽，长街两侧已挂满花灯。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，各色灯笼在风中轻晃，将夜色映得如同白昼。窦世英裹着狐裘斗篷，手捧暖炉，跟在兄长身后缓步而行。

"听说今年紫薇阁出了新灯谜，头彩是前朝顾恺之的《洛神图》摹本。"窦明远回头笑道，"世英可要去试试？"

窦世英刚要答话，忽见前方人群一阵骚动。

"是赵家的人！"

她心头一跳，不自觉地踮起脚尖。只见十余盏琉璃宫灯开路，赵府仆从簇拥着一顶青缎轿子缓缓而来。轿帘微掀，露出一截执卷的玉白手腕——那修长指节上戴着的墨玉扳指，她再熟悉不过。

"赵七公子竟也出门了？"窦明远诧异道，"这位不是常年抱病吗？"

窦世英攥紧了袖中的白玉簪。自那日玉簪园一别，已有半月未见。那支簪子她日日带在身上，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归还。

人流随着赵家队伍移动，不知不觉竟到了紫薇阁下。三层木楼挂满彩灯，最高处悬着一盏七宝琉璃走马灯，灯影流转间映出山水人物，精美绝伦。

"那就是今年的彩头？"窦明远指着走马灯旁悬挂的画轴。

阁主抚须笑道："非也。真正的《洛神图》摹本，要猜中最难的九连环灯谜才能得见。"

话音未落，忽听一个清冷声音道："可是'天地人'三才锁？"

人群自动分开，赵秋谷一袭月白锦袍立于灯下，眉间朱砂被红光映得愈发鲜艳。他手中折扇轻点最中央那盏八角宫灯，灯下垂着的九道谜笺随风轻晃。

阁主眼前一亮："公子好眼力。只是这九道谜题环环相扣，错一不可解。"

赵秋谷淡然一笑，正要上前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："且慢。"

窦世英自己都没意识到已走出人群。待回过神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。赵秋谷转身时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化作浅浅笑意。

"窦小姐也有兴趣？"

她耳根发热，却挺直腰背："既是雅事，何不一试？"

阁主拍手笑道："妙极！两位才子佳人共解九连环，倒是上元佳话。"

侍者立刻在灯下摆好两张案几。赵秋谷执起第一道谜笺，朗声念道："'一片两片三四片，飞入水中都不见'——是雪。"

窦世英几乎同时拿起第二笺："'有眼无珠一身光，穿红穿绿又穿黄'——绣花针。"

两人相视一笑，默契地交换了位置。赵秋谷解到第五道"残阳如血照孤城"时略一沉吟，窦世英已脱口而出："赤壁。"

围观者越来越多。当最后一道谜笺展开，上面竟是一片空白。

"这？"窦世英疑惑地看向阁主。

老人笑而不语。赵秋谷忽然执起她的手，在她掌心轻轻一划——

"无字谜，解在心。"

他的指尖微凉，却让她整只手臂都烧了起来。阁主大笑击掌："解得好！"亲自取下《洛神图》双手奉上。

赵秋谷却后退一步："窦小姐请。"

窦世英怔怔接过画轴，四周掌声雷动。在喧嚣中，她听见他低声道："三更天，护城河放灯。"

还未等她回应，赵家仆从已簇拥着他离去。

窦明远凑过来："世英何时与赵七公子这般熟稔？"

她慌忙摇头："不过是诗文往来。"

子时的更鼓响起时，窦世英借口乏了提前回府，却让马车绕道护城河。岸边人影稀疏，几盏河灯顺流而下，映得水面星星点点。

她正张望，忽被拉入柳荫深处。赵秋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，此刻竟戴着半张银狐面具，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。

"别出声。"他压低嗓音，一手揽住她的腰，带着她隐入树影。

不远处，几个黑衣人正沿河搜寻。为首者冷笑道："赵家七公子今夜必死，仔细找！"

窦世英惊恐地抬头，发现面具下赵秋谷的唇角竟渗出一丝血迹。他轻咳两声，摘下面具低语："连累窦小姐了。"

月光下，他的脸色苍白如纸，唯有眉间朱砂红得刺目。窦世英突然明白——那根本不是胭脂点的装饰。

"你的病......"

"毒。"他苦笑，"每月十五发作。"

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。赵秋谷突然将她推到一块巨石后："躲好。"说罢转身要走。

窦世英一把抓住他的衣袖："你去送死吗？"

他回头，眼中似有星河倾落："窦小姐在担心我？"

未等她回答，远处传来弩箭破空之声。赵秋谷猛地扑倒她，一支羽箭深深钉入树干。他闷哼一声，肩头绽开血色。

"赵秋谷！"

"嘘......"他喘息着将她护在身下，"我袖中有烟花信号，帮我......"

窦世英颤抖着摸进他的衣袖，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竹筒。正要取出，忽听追兵厉喝："在那边！"

赵秋谷用尽最后力气夺过竹筒向天发射。绚烂的烟花炸响夜空，与此同时，三支弩箭同时穿透他的后背——

鲜血溅在窦世英脸上，温热咸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