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世英坐在绣架前,银针在指尖翻飞,却总是刺不准花样。窗外春雨淅沥,打湿了庭前的玉簪花苗——那是她偷偷从赵家园子里移栽的,如今已抽出嫩绿的新叶。
"小姐!"丫鬟青杏匆匆跑进来,裙角沾着泥水,"赵家出事了!"
针尖刺入指腹,血珠顿时沁出来,在素绢上晕开一点猩红。窦世英顾不上疼,急声问道:"怎么回事?"
"今早市井都在传,赵家三艘商船在金陵沉了,死了好些人!"青杏压低声音,"听说赵家老太爷当场昏厥,现在赵府乱成一团呢。"
窦世英猛地站起,碰翻了绣架。那方端砚从案头滚落,幸亏青杏眼疾手快接住。砚底的诗句在烛光下泛着微光——众里寻他千百度。
她突然想起上元夜赵秋谷说的话:"家中有俗务,不得不来。"
原来他早知有事发生。
"备马车。"窦世英扯下绣帕裹住手指,"我要去趟紫薇阁。"
紫薇阁是洛阳文人雅集之所,今日却格外冷清。窦世英戴着帷帽,在二楼临窗处坐下。从这里可以望见赵府的角门,不时有快马进出。
"窦小姐好雅兴。"
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窦世英回头,看见一个陌生青年站在屏风旁。那人一袭靛蓝长衫,面容普通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。
她警惕地按住袖中暗藏的银簪:"阁下认错人了。"
青年轻笑,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——半块羊脂玉佩,上面刻着"谷"字。
窦世英呼吸一滞。这是赵家子弟的信物!
"赵公子他......"
"今夜子时,西郊码头。"青年将玉佩推到她面前,"他想见你。"
话音未落,楼梯处传来杂沓脚步声。青年神色一变,猛地推开窗户:"得罪了!"
窦世英还未反应过来,就被他拦腰抱起,从窗口一跃而下!
风声呼啸,她下意识抱紧对方脖颈,却在坠落途中摸到他后颈一处凹凸——是易容面具的边缘!
两人稳稳落在小巷中。青年松开她,迅速退后两步:"赵七让我转告,沉船之事非比寻常,他必须亲自南下查探。"顿了顿,"他说...若窦小姐愿意,可随行。"
窦世英心跳如鼓:"为何是我?"
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:"他说,满洛阳城,唯你能解《九张机》中的暗码。"
子时的西郊码头笼罩在夜雾中。窦世英穿着男装,背着简单行囊,在青杏泪眼婆娑的目送下登上一艘不起眼的货船。
舱内点着一盏昏黄油灯,赵秋谷正在查看地图。他今日扮作商贾模样,锦衣玉带,眉间朱砂被刻意遮掩,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冷如星。
"你来了。"他头也不抬,"坐。"
窦世英将玉佩放在案上:"为何要用这种方式?"
赵秋谷终于抬头,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阴影:"三日前的沉船,死了四十七人。官府说是触礁,但——"他推过一张图纸,"这是幸存者画的沉船位置,根本不该有暗礁。"
图纸上标注的位置让窦世英倒吸一口冷气:"这是...漕运要道啊。"
"不错。"赵秋谷指尖点着图纸,"更蹊跷的是,船上价值连城的贡品一件未少,唯独少了这个。"
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残破的信,上面只有半句诗:
"九重紫气锁金銮"
窦世英心头一震:"这是......"
"先帝赐予我祖父的密诏。"赵秋谷声音低沉,"与二十年前的沉船案有关。"
船身忽然一晃,窗外传来号子声。启航了。
赵秋谷收起图纸:"现在回头还来得及。"
窦世英却拿起案上毛笔,在信纸空白处续写道:
"一瓣心香寄玉簪"
她抬头,直视赵秋谷的眼睛:"《九张机》的暗码,我确实会解。"
烛花爆响,映得两人眉眼俱是暖色。赵秋谷忽然伸手,轻轻拂去她肩头一片柳絮。
"此去凶险。"他低声道,"跟紧我。"
窗外,月光破云而出,照亮了蜿蜒南下的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