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舟侧畔

窦世英在剧痛中醒来。

腐木与香灰的气味充斥鼻腔，左肩火烧般的疼痛让她不自觉地蜷缩。朦胧间，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额头，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萦绕在呼吸间。

"别动。"

赵秋谷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。窦世英努力聚焦视线，看见他跪坐在草席旁，月白中衣浸透暗红，手中握着半截染血的箭头。

破庙的残窗透进一缕晨光，照见他唇边未擦净的血迹。他竟用内力将毒逼出大半，此刻眉间朱砂黯淡，整个人苍白得像张宣纸。

"你...给我渡了真气？"窦世英挣扎着要起，被他按回。

"孔雀胆遇血则焚。"赵秋谷撕下袖口布料，蘸着酒为她清理伤口，"若非你带回解药，我们早已..."

话到一半突然咳起来，指缝间渗出暗红。窦世英这才发现，他右手腕内侧多了一道新鲜的刀痕——他竟割脉放血来保持清醒！

"疯子！"她抓住他手腕，"你本就..."

"活不过三十。"赵秋谷轻笑，"所以不必心疼。"

庙外忽然传来乌鸦的尖啸。赵秋谷神色骤变，抄起软剑闪到门边。窦世英强忍眩晕摸出发簪，却见他缓缓放松下来。

"出来吧。"

一个灰衣老者幽灵般出现在门槛外，手中药箱沾满露水。老人看见赵秋谷的模样，皱纹里顿时蓄满泪水："七公子何苦..."

"陆叔。"赵秋谷打断他，"东西带来了吗？"

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，窦世英一眼认出那是窦家的印鉴！

"今晨刚从府衙密室取出。"老者瞥了眼窦世英，欲言又止。

赵秋谷却直接拆开火漆："她有权知道。"

泛黄的公文上赫然写着《永昌十二年漕运疏浚实录》，落款处盖着工部大印和她大伯窦文昌的私章。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夹在其中的另一页纸——

**"沉船可伪作触礁，务必将赵氏《九重紫气图》与密诏一并销毁。赵肃若抗命，格杀勿论。"**

窦世英的指尖开始发抖："这...这不是我大伯的字迹..."

"当然不是。"赵秋谷冷笑，"这是令尊窦文晟的亲笔。"

仿佛惊雷劈在头顶。窦世英猛地抬头："我父亲五年前就病逝了！"

"是中毒。"赵秋谷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绣帕，"就像我母亲那样。"

帕上绣着并蒂莲，一角染着褐色的陈旧血迹。窦世英突然认出这是窦家女眷才有的针法——她姑姑窦娴的绣品！

"二十年前，令尊主持疏浚漕运时偷工减料。"赵秋谷声音平静得可怕，"我父亲赵肃作为监察御史发现此事，却被设计溺毙在沉船中。你姑姑窦娴是我母亲的手帕交，为查真相潜入窦府，最终..."

他掀开衣领，锁骨下方赫然有一道陈年箭疤："这箭本该射穿我的心脏，是母亲用身体挡下的。"

窦世英如坠冰窟。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诡异的青紫面色，和那句含混不清的"报应"...

"所以你给我解毒丹..."

"我查了五年，才确定窦家后人并不知情。"赵秋谷收起绣帕，"直到上元节那支弩箭——它和当年射杀我母亲的箭一模一样。"

破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。灰衣老者脸色大变："是窦家的府兵！"

赵秋谷抓起软剑，却踉跄着单膝跪地。剧毒未清又强运真气，他的经脉已到极限。

窦世英突然夺过密信塞入怀中，抽出他腰间匕首："我去引开他们。"

"不行！"赵秋谷死死攥住她手腕，"你伤还没..."

"赵秋谷。"她第一次直呼其名，"你说过，我有权知道真相。"她掰开他的手指，"现在我要亲自去问我大伯。"

马蹄声已至百丈内。窦世英扯下颈间玉佩塞进他手里："若我日落未归，你就..."

"我会杀进窦府。"赵秋谷眼中泛起血色，"一个不留。"

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眉间朱砂，转身冲进晨雾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