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世英跪在青石板上,双膝早已失去知觉。祠堂里的檀香熏得人眼睛发涩,但她仍死死盯着供桌上那方灵牌——"先考窦公文晟之神位"。牌位右下角有一道细微的裂痕,那是她七岁时不小心碰摔的。
"你父亲临终前,可曾说过什么?"
窦文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这位致仕的工部侍郎如今白发苍颜,手中盘着两枚玉胆,在空荡的祠堂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窦世英没有回头。她袖中藏着从破庙带出的密信,布料摩擦着尚未愈合的伤口:"只说...让我远离朝堂。"
"呵..."窦文昌转到她面前,"他倒是聪明。"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她下巴,"那密信,交出来。"
祠堂的烛火猛地一晃。窦世英看见大伯眼中跳动的杀意,忽然明白了为何父亲总说"窦家祠堂的蜡烛永远不能灭"——那些烛泪里不知藏了多少秘密。
"大伯怕什么?"她直视那双浑浊的眼睛,"怕我知道永昌十二年,您和父亲如何在漕银里掺砂石?还是怕我知道那艘沉船上除了赵肃,还有三十六名漕工?"
"啪!"
一记耳光将她掀翻在地。窦文昌颤抖着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:"你以为赵秋谷接近你是为什么?"黄绢展开,赫然是半幅泛紫的山水图,"他为的是这个——《九重紫气图》!"
窦世英瞳孔骤缩。图上题着"山河永固"四字,笔迹竟与父亲如出一辙!
"先帝赐予赵肃的密诏就藏在这画中。"窦文昌一脚踩住她染血的衣袖,"你父亲临死前把它交给你保管,是不是?"
窦世英突然想起及笄那年,父亲确实给过她一个锦匣,说是嫁妆...
"我不知道..."
"不知道?"窦文昌狞笑着击掌,两个家丁拖进来个血人——是青杏!小丫鬟十指尽折,看见窦世英就哭出声:"小姐...他们逼我说锦匣..."
窦世英猛地扑过去,却被铁钳般的手按住。窦文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:"你父亲不是病死的。他发现自己害死的是为民请命的清官,是吞金自尽的。"
这句话像尖刀捅进心脏。窦世英剧烈颤抖起来,父亲临终时抓着她的手,反复说着"对不起"的画面突然有了全新含义...
"你以为赵秋谷不知道?"窦文昌继续往她伤口撒盐,"他接近你,不过是为了——"
"为了这个?"
清冷的声音划破祠堂的死寂。
所有人骇然回头——
赵秋谷倚在门框上,白衣浴血,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锦匣。匣中空空如也,唯有底部残留着紫色颜料痕迹。
"密诏我取走了。"他咳出一口血,"不必为难她。"
窦文昌脸色剧变:"你怎么进来的?"
"走进来的。"赵秋谷轻笑,"杀了三十七人。"
窦世英这才注意到,他衣摆滴落的血在青砖上汇成细流。更可怕的是,他右手握着软剑,左手却抱着个牌位——"先妣赵母窦氏之位"!
窦文昌如见鬼魅:"你...你竟敢..."
"我母亲到死都相信窦娴是无辜的。"赵秋谷将牌位轻轻放在供桌上,"今日我来,是为讨两样东西。"
他剑尖突然指向窦文昌:"一是命。"又转向窦世英,"二是人。"
祠堂外突然传来喊杀声。窦文昌暴退数步,猛地按下供桌机关——
"轰!"
地面突然塌陷!窦世英随着翻板直坠而下,最后看见的是赵秋谷飞扑而来的身影...
黑暗。
冰冷的水瞬间没顶。窦世英在刺骨的河水中挣扎,突然被一股力量托起。赵秋谷将她推上一块浮木,自己却因伤势过重开始下沉。
"抓...住..."
他拼尽最后力气将一物塞进她手心——是那半块羊脂玉佩!
湍流中,窦世英死死攥住玉佩,看着血色在他周围晕开。恍惚间,她听见二十年前那艘沉船上,父亲对赵肃说的最后一句话:
"紫气东来时,记得抬头看天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