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世英是被浓烟呛醒的。
热浪舔舐着每一寸皮肤,耳边充斥着木材爆裂的轰鸣。她挣扎着撑起身子,发现掌心还攥着那半块染血的玉佩——赵秋谷最后留给她的东西。
"秋谷!"
嘶哑的呼唤淹没在火声中。借着摇曳的火光,她看见三丈外有个白影伏在倾塌的梁柱下。赵秋谷半边身子被血浸透,却仍死死护着窦娴的骨灰坛。
一根燃烧的横梁正朝他砸下!
窦世英不知哪来的力气,纵身扑过去。热浪灼伤了她的脸颊,但她硬是用肩膀扛住了下坠的横梁。木刺扎进皮肉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,可她还是颤抖着伸出手,抓住了赵秋谷的衣袖。
"醒醒...求你..."
滚烫的泪水砸在他脸上。赵秋谷睫毛颤了颤,睁开眼时,瞳孔已经有些涣散。他摸索着抓住她的手,将染血的玉佩合二为一——
完整的羊脂玉上浮现出一行小字:**"紫气东来日,山河永固时"**
"密诏...是假的..."他气若游丝,"先帝...早知窦文昌谋反..."
一块燃烧的木板轰然砸在旁边。窦世英用身体护住他,突然摸到他腰间熟悉的硬物——焦尾琴的琴轸!
希望如闪电劈开黑暗。她颤抖着拧开琴轸,里面竟藏着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布。展开的刹那,紫朱砂写的字迹在火光中熠熠生辉:
"朕知工部有异,特命赵肃暗查。若见此诏,无论生死,赵氏子秋谷当尚窦氏女,以慰忠魂。"
落款处盖着传国玉玺。
窦世英的眼泪落在绢布上。原来这就是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"紫气东来",这就是赵秋谷始终不肯明说的婚约!
"傻子..."她将诏书贴在他心口,"为什么不早说..."
赵秋谷艰难地抬手,拭去她脸上的烟灰:"因...为..."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"我想听你...心甘情愿..."
火势越来越猛。窦世英望了眼被堵死的出口,突然笑了。
"赵秋谷。"她解下染血的发带,轻轻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"你可愿娶我?"
他眸中倏然亮起星光。
"一拜天地!"
她扶着他向洞口残存的夜空叩首。坍塌的巨响是礼炮,漫天火星是红烛。
"二拜高堂!"
转身朝赵肃白骨与窦娴骨灰坛行礼时,赵秋谷突然呕出一口鲜血。窦世英用袖子擦去他唇边血迹,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。
"夫妻..."
最后一个字被他的吻封住。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温柔至极,仿佛用尽了毕生克制。分开时,他指尖抚过她烧焦的发梢:
"可惜...没有合卺酒..."
窦世英抓起地上半融的雪水,混着两人的血倒进破碗:"朱雀大街的梨花白,回去补上。"
"好。"他笑着咽下血酒,"回家..."
轰隆一声巨响,金库穹顶开始崩塌。窦世英紧紧抱住赵秋谷,将诏书护在两人胸口。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水龙突然破壁而入!
"在这里!"
灰衣老者带着官兵冲进来。窦世英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,是陆叔手中那面崭新的龙旗——
新帝登基了。
三个月后·洛阳赵府
玉簪花开得最好的那日,窦世英在书房找到了正在喝药的赵秋谷。
他瘦得厉害,但眉间朱砂依旧鲜艳。见她进来,慌忙将药碗藏到身后,却带落了案上一叠诗稿。
窦世英拾起最上面一张,上面写着:
"九重紫气绕金梁,不及卿卿鬓角霜。"
墨迹未干。
窗外,初夏的风拂过满园玉簪。她忽然想起暗河里那个血色的婚礼,想起他昏迷时攥着她手指呢喃的"回家"...
"秋谷。"她将药碗端到他唇边,"该喝药了。"
他乖顺地咽下苦药,却在她转身时拉住她衣袖:"夫人,合卺酒..."
案头摆着两盏梨花白,映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晴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