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茜纱窗棂,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窦世英睁开眼时,枕畔已空,只余一缕沉水香萦绕在锦被间。
她伸手摸了摸尚有余温的床榻,唇角不自觉扬起。五年了,赵秋谷仍保持着寅时起身的习惯——虽不再需要躲躲藏藏地服药,但那些年落下的病根,到底让他比常人畏寒些。
"夫人醒了?"
青杏端着铜盆进来,眼角笑出细纹。当年那个在窦府被打折手指的小丫鬟,如今已是赵府内院管事,只是私下仍爱用旧称。
"七爷呢?"
"在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。"青杏拧着帕子低笑,"陆叔新配的药太苦,摔了三个碗了。"
窦世英摇头,随手挽起长发。妆台上并排放着两支玉簪——一支是当年赵秋谷在玉簪园赠她的素白玉簪,另一支则是大婚时他亲手雕的并蒂莲纹金簪。她指尖在两支簪子间徘徊片刻,最终选了那支旧的。
推开书房门时,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。赵秋谷背对着门站在窗前,雪白中衣外松松披着件墨蓝外袍,正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往窗外倒。
"赵、秋、谷。"
三个字轻飘飘落地,窗前的人影明显一僵。窦世英走过去,果然看见窗台下那株山茶花已被药汁浇得蔫头耷脑。
"夫人看错了。"他面不改色地放下药碗,"是这花自己..."
话未说完,忽然剧烈咳嗽起来。窦世英急忙扶他坐下,触手却是一片冰凉。案头摊开的奏报上沾着点点暗红,她心头猛地一揪——是血!
"陆叔!"
"别喊。"赵秋谷拉住她手腕,"旧疾而已。"他指腹擦过她蹙紧的眉心,"皱眉丑。"
窦世英拍开他的手,径直从抽屉深处取出青瓷药瓶。当年在金陵府衙夺来的解药早已用完,如今瓶里装的是她按父亲留下的方子改良的丸药。
"张嘴。"
赵秋谷叹气,却乖乖含住药丸。苦得皱眉时,唇上忽然一甜——窦世英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。
"甜不甜?"她故意问。
他眸中漾起笑意,忽然扣住她后颈吻上来。蜜饯的甜香在唇齿间化开,混着未散的药苦,竟酿出奇异的缠绵。
"甜。"一吻终了,他抵着她额头低笑,"夫人最甜。"
晨光渐盛,照见案头未写完的奏章。窦世英瞥见"漕运改制"四字,不由怔住:"皇上真要动窦家?"
"不是动,是保。"赵秋谷执笔蘸墨,"你大伯虽罪该万死,但窦氏旁支无辜。新漕运司的职位..."
笔尖突然被她握住。
"抬头。"
赵秋谷疑惑扬颌,却见妻子执起螺黛,在他眉间轻轻一点。朱砂痣被描成莲蕊,衬得他整张脸霎时鲜活起来。
"当年在火场里。"窦世英端详着自己的杰作,"我就想这么做了。"
他怔了怔,突然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到书案上。奏章哗啦啦散落一地,墨汁溅上衣摆也浑不在意。
"夫人。"他贴着她耳垂呢喃,"礼尚往来..."
螺黛在指尖转了个圈,轻轻落在她眉梢。阳光透过窗纱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依稀是当年玉簪园里,那个诗笺相和的初夏。
妆台铜镜默默映着这一切。镜中倒影里,那支被遗忘的金簪不知何时已簪在她发间,与素白玉簪并蒂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