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1943年......4月4日......"我抹去滴在月份牌上的鼻血,指腹触到日历的瞬间,泛黄的纸页突然像浸水的胶片般蜷曲起来。血珠沿着"4"字的凹槽蜿蜒爬行,在触碰到警徽银边的刹那,整面墙壁骤然传来骨骼错位般的脆响。剥落的墙皮下,青铜相机的轮廓如同从血肉中分娩的怪物缓缓凸现,数以千计的暗红色血管缠绕着机身,随着某种古老韵律起伏搏动。
镜头盖突然自动弹开,民国长衫掌柜的虚影在镀膜玻璃后晃动:"林警官,这299个灵魂在相纸里哭嚎了八十年......"我猛地扯断一根连接相机的血管,凄厉的尖啸声中,记忆如显影液般在脑沟回里沸腾——五岁生日的暴雨夜,父亲染血的额头滴在我嘴角,弹孔状的伤口里渗出胶卷特有的醋酸味。怀中的婴儿正在吐出缠绕着契约条文的黑血,暗室的红灯将他的白发染成猩红。
青铜相机突然剧烈震颤,虹膜纹路顺着取景器爬上我的右眼。当我将发烫的镜头抵住太阳穴时,2018年的江风裹挟着雨腥味扑面而来。二十五岁的我躲在梧桐树后,禄莱相机的红圈准星正随着小浅跳动的马尾辫游移。十五岁少女转身的刹那,她发间的红丝带在闪光灯中炸裂成血雾,快门声与惊雷同时撕裂夜幕。
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,江面倒影里浮现出两个时空重叠的镜像:现在的我额角浮现暗红契约环,五年前的我怀中,小浅的草莓睡衣正被暴雨浇灌出大片血蔷薇。青铜相机的黄铜镜头突然裂开猩红瞳孔,血管状的条文顺着我的手臂血管疯狂增殖。在意识被彻底吞噬前,我用最后残存的气力对准通道尽头的蜡像苏沫按下快门。她的警徽在强光中熔化成银色液滴,坠向1943年外滩的显影池。
时空裂隙中的血色浪潮将我掀翻在胶卷洪流里,左手握着的蜡化警徽正在渗出血丝状的契约条文。右眼透过相机取景器,我看到无数个支离破碎的自己正在平行时空里走向死亡:黄浦江面漂浮着紧抱小浅尸身的林深;警局档案室里太阳穴炸开契约红圈的林深;被青铜镜头刺穿瞳孔的林深......他们的惨叫在显影液里凝结成冰晶,叮叮当当地撞在我的肋骨上。
"哥,记得那年冬天你骗我说初雪能显影在相纸上吗?"记忆漩涡深处传来小浅带笑的气音。穿着染血睡衣的少女从显影池中升起,手腕上缠绕的契约血管突然寸寸断裂。她苍白的指尖接住飘落的记忆碎片,2013年的滨江观景台在碎冰碰撞声中逐渐拼凑成形——二十五岁的我正屏息调整着禄莱相机的焦距,浑然不觉父亲佝偻的身影就站在观景台边缘。
取景框里的父亲突然转过脸来,额角弹孔中涌出的胶卷正将银色冷冻剂塞进小浅的生日蛋糕。我想嘶吼却只能发出胶卷撕裂般的刺响,五年前的自己已然按下快门。闪光灯亮起的刹那,父亲的身体碎成漫天契约残页,小浅的尖叫被封存在旋转的底片仓里。青铜相机的黄铜镜头突然穿透我的胸腔,契约条文顺着心血管爬满整个视网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