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京的夏天总是拖着长长的尾巴,训练馆里空调的冷风和地板上汗水蒸发的味道,依然带着熟悉的、属于乒乓球的黏稠感。
场边的长椅上,树下佳奈正低头用毛巾擦着球拍,听到动静,她抬起头,习惯性地弯了弯眼睛:“休息一下吗?我买了运动饮料。”
“嗯。”张本智和走过去,拿起她递来的瓶子,拧开时手劲有点大,瓶盖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他们认识太久了,彼此的名字几乎等同于“习惯”。
奥运会结束后,两人都没搬离原来的公寓,训练馆,公寓两点一线的生活,像被按下了重播键,只是节奏似乎悄然慢了半拍。
奥运会的结果对于两个人算不上好,也算不上太坏。
张本智和止步半决赛,树下佳奈的团体组合拿到了牌。
没有预想中的狂喜,只有崩溃,赛后混采区的闪光灯熄灭后,剩下的只有一种空落落的疲惫,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湿痕,一时半会儿干不了。
回到公寓,还是老样子。
熬了太多夜,需要点温热的东西暖暖胃。
智和会在她晚归时,把玄关的灯留到最后一刻。
冰箱里永远有对方爱吃的东西,阳台晾着的训练服常常分不清是谁的,客厅的茶几上,摊开的战术分析图旁边,总会放着两个并排的马克杯。
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或许是某次晚餐时,两人沉默地扒着饭,电视里放着T联赛的赛程预告,谁都没像往常那样吐槽即将面对的对手。
智和突然发现,佳奈把青椒挑到了碗边,而他自己,好像有很久没记得她其实不喜欢青椒。
又或许是某个周末的午后,他对着电脑反复回看比赛录像,佳奈端来切好的水果,在他身边坐了很久,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句“别太钻牛角尖”,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。
换作以前,她大概会抢过鼠标关掉视频,拉着他去楼下的便利店买冰淇淋,叽叽喳喳地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,直到他的眉头舒展开来。
但这次,他没抬头,她也没坚持。
T联赛的赛程密集得像雨点。
连续客场作战,坐新干线穿梭在不同城市间,酒店房间的布局大同小异,训练馆的灯光也都是同样的惨白。
智和觉得自己像个高速运转的机器,肌肉记忆支撑着他完成训练和比赛,大脑却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,反应总是慢半拍。
他开始更多地待在训练馆加练,回到公寓时往往已是深夜。
他轻手轻脚地洗漱,躺到床上,直到有均匀的呼吸声。
有一次,佳奈在训练中崴了脚,不严重,只是轻微的韧带拉伤。
队医说休息两天就好。智和那天训练结束后,绕路去药店买了膏药和消肿喷雾,回到家却发现,佳奈已经自己处理好了,正坐在沙发上看比赛录像,脚边放着冰袋,位置刚刚好。
“回来了?”她抬头看他,眼神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嗯,买了这个。”他举起手里的药袋,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。
“谢谢,不过我已经买过啦。”佳奈笑了笑,“快放下吧,累了吧?”
他把药放在茶几的角落,后来那些药就一直放在那里,直到包装上的字迹都模糊了。
他突然意识到,他们好像不再需要为对方“冲锋陷阵”了。
那些年少时互相打气的笨拙话语,那些赢了比赛后第一时间投向对方的眼神,那些输了球后躲在器材室里的互相安慰,好像随着周期的落幕,被一起封进了记忆的抽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