训练馆的灯光白得晃眼,球台被映照出冷硬的光泽。
张本智和弯腰捡球的动作流畅得像设定好的程序。
“休息十分钟。”教练的声音打破单调的击球声,张本智和直起身,用毛巾擦着额角的汗,视线和佳奈短暂相撞,又像被球台的边缘弹开似的,很快移开了。
佳奈拧开水瓶,水流过喉咙时带着一点凉意。
以前不是这样的。
以前他们会凑在一起看技术录像,他会抢过她的水瓶喝两口,说她总是喝得太慢,训练量根本跟不上。那时候球馆里的空气好像都是热的,混着汗水和少年人无所顾忌的笑声。
现在连更衣室的空气都透着沉默。
他们各自收拾着背包,拉链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。
佳奈数着自己球鞋上的污渍,第三根鞋带的结松了,她蹲下身系了个死结,抬头时看见张本智和已经背着包站在门口等她,像过去无数次那样。
只是他没说话,她也没像以前那样抱怨他收拾太快。
回家的路是固定的路线,经过那家开了十几年的便利店,暖黄的灯光在暮色里晕开一片。
以前他们会进去买牛奶,他总记得她爱喝草莓味的,拿在手里晃悠着,说甜得发腻,却还是每次都顺手放进购物篮。
今天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便利店,玻璃门滑开又合上的声音被晚风卷走,谁都没有停下脚步。
公寓里的灯是感应式的,推门进去,暖光缓缓亮起,照亮了客厅里并排放着的两个训练包,像两块沉默的礁石。
张本智和径直走向阳台,把训练服丢进洗衣机,按下启动键。
嗡鸣声响起的瞬间,佳奈忽然觉得这声音成了这个家唯一的背景音。
她走进厨房,打开冰箱,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矿泉水和能量棒,没有草莓牛奶。
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的?
她不记得了,好像是从奥运村回来之后,又好像更早,早到被日复一日的训练日程磨成了模糊的影子。
晚餐是速食便当,微波炉叮的一声提示加热完成。
他们坐在小小的餐桌两端,塑料盒碰撞的声音很轻。
佳奈看着张本智和低头吃饭的样子,他的侧脸轮廓比少年时硬朗了许多,下颌线绷得很紧,和他打球时的表情一模一样。
他们从小一起在球馆长大,他的第一块奖牌,她的第一次省赛胜利,都刻着彼此的影子。
教练总说他们是天生的搭档,球路互补,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往哪里跑。可什么时候开始,那些不需要言语的默契,变成了连开口都觉得费力的沉默?
洗完澡出来,张本智和坐在沙发上看比赛录像,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
佳奈擦着湿发走过去,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。
距离不远,伸手就能碰到,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。
“明天早上七点训练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有点干涩,像是很久没说过话。
“嗯。”佳奈应了一声,手指绞着毛巾。
他点点头,视线又落回屏幕上,对手的反手动作在黑暗中反复播放。
空气重新陷进沉默。
佳奈看着他的背影发呆,忽然想起,以前他说以后要拿世界冠军,要让她当他的混双搭档,一起站在最高领奖台上,那时候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现在他离世界冠军越来越近了,他们也一起参加了奥运会,可站在赛场上的时候,她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却空落落的。
夜深了,张本智和关掉录像,起身准备去房间。
“智和。”佳奈忽然开口,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有点发飘。
他停下脚步,转过身看她,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还有点别的什么,像蒙着一层雾。
“我们……”佳奈的喉咙有点发紧,她攥紧了手里的毛巾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明天训练结束,能不能早点回来?”
张本智和愣了一下,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他没问为什么,就像她没说要做什么。
这种无需多言的默契,此刻却像一根细针,轻轻刺了她一下。
他回了房间,关门声很轻。
佳奈坐在沙发上,看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落在地板上,像一片冰凉的水渍。
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,那些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的话,像训练计划一样清晰。
不是因为吵架,不是因为谁做错了什么,甚至不是因为奥运会的成绩。
就是有一天训练结束,她坐在空荡荡的球馆里,看着夕阳把球台的影子拉得很长,忽然意识到,她看着张本智和的背影时,心里不再有以前那种雀跃的期待了。
就像一根被拉得太久的橡皮筋,慢慢失去了弹性,不是突然断掉,而是在日复一日的拉扯中,悄悄松了劲。
她站起身,走到房间门口,轻轻推开一条缝。
张本智和已经躺下了,背对着门口,呼吸很平稳。月光落在他的发梢上,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样子。
佳奈靠着门框站了很久,直到眼睛有点发涩。
明天,明天一定要说清楚。不是指责,不是抱怨,只是想好好谈谈,谈谈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么多年,谈谈为什么走到了这里,谈谈…也许该停下来了。
客厅的时钟滴答作响,像在倒数着什么。
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,把这个他们共同生活了很久的家,照得一片清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