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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响起来时，张本智和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。

他们是昨天晚上决定分手的。

没有争吵，甚至没有太多情绪波动，没有追问原因，也没有试图挽留。

他们太熟悉彼此了。熟悉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，也熟悉到知道有些决定一旦说出口，就像打出的弧圈球，再也收不回来。

此刻闹钟还在响，张本智和伸手按掉它，起身时动作很轻。

隔壁房间的佳奈也坐了起来，头发有些乱，她随手抓了抓，掀开被子下床，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。

卫生间里，两人并排站在洗漱台前刷牙，镜子里映出两张年轻的脸。

张本智和的眉骨很高，眼神锐利，即使刚睡醒也带着股劲，佳奈的眼睛是温和的杏形，此刻却没什么焦点，只是机械地上下移动着牙刷。

泡沫从嘴角溢出来，两人同时拿起毛巾擦了擦，动作同步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。

出门时，佳奈背着她的运动包，里面装着训练服和球拍。

“走吧。”张本智和锁上门，钥匙串上挂着的挂件轻轻晃了晃。

训练馆里已经有队友在了，清脆的击球声此起彼伏。

他们各自热身，压腿时动作舒展，挥拍时手臂稳定，仿佛昨晚那个决定只是训练计划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备注。

中场休息时，张本智和拧开水瓶喝了一口，目光下意识地往佳奈那边瞥。

她正和女队的队友说话，侧过脸时，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，镀上一层浅金色。他忽然想起小时候，她的头发更短，扎着两个小辫子，跑起来时像小鹿的耳朵一样晃悠。

训练结束时已经是傍晚，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。

两人一起走出训练馆，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并排投在地上，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。

他打开门时，玄关的鞋架上，左边放着他的运动鞋，右边是佳奈的白色帆布鞋，客厅的墙上挂着他们去年参加团体赛时的合影，照片里两人穿着国家队队服，举着奖杯笑得露出牙齿，电视柜上摆着一排奖牌，有他的，也有佳奈的。

两人沉默地吃完了晚饭。

味增鱼排的味道很普通，张本智和没尝出什么滋味，只觉得米饭有点干。

佳奈吃得很慢，每一口都嚼很久，像是在做一件需要专注的事。

吃完后，佳奈收拾了餐盒，扔进门口的垃圾桶。

然后她转过身，看着张本智和：“我收拾东西了。”
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站起身想帮忙，又觉得多余，最终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。

佳奈的动作很快。

她先走进卧室，从衣柜里拿出几个纸箱，那是他们搬进来时剩下的，一直放在储物间的角落，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用处。

她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去，衬衫，裙子，训练服，还有那件他送她的卫衣。

她叠得很整齐，像是在整理训练计划一样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
接着是书架。

她的书不多，几本散文，还有几本推理小说。

她把书抽出来，放进另一个箱子里，留下的空位让书架显得突然空旷了许多。

然后是奖牌。

她走到电视柜前，从最左边那个银色奖牌开始拿，一个一个放进准备好的布袋里。

她的手指拂过那块刻着“季军”字样的金属，动作很轻，像是在和老朋友告别。

张本智和看着她把自己的那枚混双奖牌也放进袋子里，忽然想起颁奖那天，她把奖牌挂在他脖子上，笑着说“你的力气大，替我戴一会儿”。

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她在收拾洗漱用品。洗发水、护发素、沐浴露，都是她常用的牌子，瓶身上还贴着她写的名字缩写。

她把这些都装进一个透明的袋子里，连墙上挂着的、印着小熊图案的毛巾也摘了下来。

张本智和坐在沙发上，看着她在公寓里移动的身影。

她的动作始终很平稳，没有停顿，也没有回头看他。
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，路灯的光透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，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，像一场无声的默剧。

他忽然注意到，这个他们住了两年的公寓，其实很小。

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，开放式的厨房只有一个小小的操作台。

但以前总觉得很满，被他的奖杯、她的绿植、两人堆在沙发上的抱枕填得满满当当。

可现在，随着佳奈把属于她的东西一点点收进箱子，公寓里的空间肉眼可见地变大了，那种空旷感像潮水一样漫过来，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。

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半时，佳奈把最后一个纸箱盖好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
她总共收拾了三个纸箱和一个布袋，不多不少，刚好装下所有属于她的东西。

从开始到结束，正好两个小时。

她走到他面前，停下脚步。“我收拾完了。”

张本智和抬头看她，灯光落在她的脸上，能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。

“我帮你搬到楼下吧”

“不用了，”佳奈摇头，“我叫了明天早上的搬家公司，他们会来取。”
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我今晚去朋友家住。”

张本智和“嗯”了一声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佳奈转身去拿她的包，就是早上那个装着球拍的运动包。

她把包甩到肩上，走到门口换鞋时，目光在鞋架上顿了顿，她的白色帆布鞋被放在了最旁边，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显得格外显眼。

她换好鞋，手放在门把上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公寓。

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书架，扫过电视柜上只剩下他的奖牌的那片区域，最后落在张本智和身上。

“那我走了。”她说，声音很轻，“比赛加油。”

“你也是。”张本智和听到自己这么说。

门被轻轻带上，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
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
张本智和坐在沙发上，很久没有动。

挂钟的秒针滴答作响，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他抬起头，看向墙上的合影，照片里的两个少年少女笑得灿烂，仿佛拥有整个世界。

窗外的风刮过树梢，带来一点凉意。

他起身走到窗边，看到楼下的路灯旁，佳奈的身影正慢慢走远，背着那个红色的球拍包，步伐平稳，没有回头。

客厅里，三个纸箱静静地立在墙角，像三座沉默的界碑，划分出过去与未来。

电视柜上，属于张本智和的奖牌依旧闪着光，只是旁边那片空白，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