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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一晃过去半年。

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响起，撞碎了慕尼黑傍晚的寂静。

树下佳奈正蜷在沙发一角，膝盖上摊着一本德文版的运动生理学杂志，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一角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动作一顿——“Miwa酱”。

“Miwa！”

“佳奈姐！”美和清亮的声音立刻穿透了七小时的时差，带着东京午后特有的喧闹背景音，是训练馆里球鞋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，乒乓球的清脆撞击和少年们模糊的呼喝。

“训练刚结束！想你了！”小姑娘的元气总是扑面而来，带着阳光的气息。

“我也想你啊，美和。”佳奈把腿放下来，坐直了些，声音里的干涩被冲淡了。

“今天练得怎么样？新教练还是那么‘魔鬼’吗？”她试图让话题轻松地滑行在熟悉的轨道上。

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美和夸张的“控诉”，夹杂着对某个新战术组合的兴奋描述和对体能训练量的“哀嚎”。

佳奈安静地听着，偶尔应和一两声，目光却有些失焦地落在窗外。

慕尼黑的天空是一种沉郁的铅灰色，压得很低，街道上湿漉漉的，残留着白日的雨痕。

行道树的叶子早已落尽，只剩下湿冷的枝桠在暮色中伸展，像一幅凝固的水墨画。

这景象与记忆中东京训练馆窗外那四季常青的松柏、或是春日里纷飞的樱花，是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半年了，这里的空气、声音、光线，甚至训练馆里塑胶地板被汗水浸透后散发出的气味，都已渐渐渗入她的骨缝，成为新的日常。

一种疏离的熟悉感。

公寓里很安静，只有暖气片发出的低微嗡鸣，以及美和活泼的声音在空气里跳跃。

话题像被精心操控的弧圈球，在安全的领域里旋转跳跃，聊着慕尼黑俱乐部的北欧队友们那令人头疼的反手技术，聊着东京都大赛里某个冒出来的、打法刁钻的新人。

“……所以那个反手拧拉，简直防不胜防！”美和的声音带着点小小的懊恼，随即又轻快起来。

“不过教练说，这种打法反而好针对，只要……”

她听着美和清脆的叙述，东京训练馆里少年们模糊的呼喝声仿佛穿透了听筒，在她耳畔形成微弱的回响。

“听起来进步很大呢，美和。”

佳奈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紧绷，像一根被轻轻拨动的弦，“要加油啊。”

短暂的停顿，像乐章中一个微妙的休止符，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。

她听见自己的声音，比预想的要轻飘一些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：“你哥哥最近训练强度那么大，他……” 后面的话仿佛被无形的海绵吸走了，只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尾音，在暖气低沉的嗡鸣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电话那端，美和的声音停顿了半拍，那短暂的空白像一滴墨汁在清水里晕开。

紧接着，小姑娘的声音传了过来，轻快依旧，却似乎裹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谨慎：“啊，哥哥啊？老样子，训练狂魔嘛！佳奈姐，”

那语气里带着一点刻意的，试探性的轻松，“他肩膀，之前的老伤，最近训练量这么大，没再犯吧？”

“肩膀……老伤……”这几个音节在佳奈脑海里轻轻撞了一下，泛起一点细微的涟漪。

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，指腹的茧子蹭过柔软的沙发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