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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京都立体育馆。

美和举着手机跑过来，训练鞋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吱嘎的声响。

她小脸微红，带着点运动后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，仰头看着哥哥：“哥！佳奈姐的电话！她问……”小姑娘顿了顿，声音放轻了些“问你肩膀的老伤，最近训练这么狠，有没有再不舒服？”

训练馆喧嚣的声浪乒乓球清脆的撞击、球鞋摩擦地板的锐响仿佛瞬间被推远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。只有妹妹那句“佳奈姐问……”带着清晰的回音，在耳膜上轻轻敲打。

时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伸、凝滞。

“肩膀没事。”他终于开口，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，却掩饰不住底下微微的震颤。

他顿了一下，仿佛在调整呼吸，又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。

目光终于从那个孤零零的乒乓球上抬起，投向训练馆高窗外东京灰蒙蒙的冬日天空，铅色的云层沉重地压着城市的天际线。

“跟她说……”他的声音更低了些，“德国的冬天很干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，像是在确认这个事实，又像是在积蓄力量，“让她记得……” 他深吸了一口气，“记得给她球拍的胶皮涂护理油。不涂的话，弹性会差很多。”

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下。

说完，他没再看美和，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。

他猛地转过身，背对着妹妹，肩膀的线条在湿透的T恤下绷得死紧，像一张拉满的弓。

他大步走向训练台另一侧散落着乒乓球的塑料筐，脚步沉重而迅捷，弯腰抓起一个球。

他不再说话。

美和握着手机，愣在原地，听着哥哥那边传来的，一声比一声更重的击球声。

那声音隔着听筒，也清晰地撞进佳奈的耳膜里。

“佳奈姐？”美和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，“你…听到了吗？”

“嗯。”佳奈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，声音很轻，轻得像羽毛落地。

他的声音，那句关于护理油的提醒，像一根无形的细针，精准地刺中了某个她自己都未曾刻意留意的角落。

这支拍子，自从来到德国，似乎只在训练和比赛时才会被拿起、放下，再拿起，日常的养护，那些曾经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习惯，竟在忙碌和异乡的疏离中，被无声无息地遗忘了。

“听到了。”她又重复了一遍，这次声音稍微平稳了些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感，“告诉他谢谢。”

这声道谢轻飘飘的，仿佛没有分量，却又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。

“嗯！佳奈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哦！训练加油！下次再聊！”美和的声音重新活泼起来，努力驱散着电话两端弥漫的沉默。

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，短促而冰冷。

她站起身，没有开大灯，只借着窗外城市夜光与身后落地灯的光晕，走向电视柜旁的储物格。

那里放着她的球拍护理套装一瓶透明的胶皮增粘剂，一小瓶清洁液，一块专用的清洁海绵。

在沙发前的矮几旁坐下，她拧开增粘剂的瓶盖。她取出一张崭新的清洁海绵，滴上几滴清洁液，然后拿起那支红色的球拍。

灯光下，她低下头，极其仔细地，用湿润的海绵擦拭着红色的胶皮表面，从边缘开始，一点点推向中心。

东京都立体育馆的灯光，巨大的空间里，只剩下张本智和一个人。

美和早已离开，留下他独自面对着沉默的发球机。

夜色沉沉地覆盖着两个遥远的城市。

慕尼黑与东京，相隔七个时区，一万公里的直线距离。

深冬的寒流在欧亚大陆上空无声涌动，带来相似的冷雨与铅灰色的天空。

然而此刻，在各自孤寂的角落，训练馆的灯光却不约而同地亮着慕尼黑俱乐部训练场深夜加练的灯，东京都立体育馆里那盏只为一个人亮着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