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中考试后的第一个阴天,我在物理实验室外捡到他的修正带。
那天轮到我们班做光的折射实验,器材室里飘着久未开封的霉味。程小雨捅我手肘时,我正对着凸透镜调整焦距。玻璃仪器后的世界突然摇晃起来——陆远舟抱着竞赛题集从走廊经过,腕间的红绳褪成了浅粉色。
"第三组注意记录数据!"老师的呵斥声惊醒了我。手忙脚乱去拿记录本时,碰落了窗台的修正带。外壳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,圆珠笔写着:"错题本第47页需订正"。
午休时我对着阳光转动修正带,看见内芯还剩三分之二。塑料齿轮咬合的声响里,突然想起他虎口那道疤——或许是被美工刀划伤的?
周四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我在图书馆屋檐下躲雨,看见他拎着滴水的书包冲进来。深蓝校服紧贴后背,透出肩胛骨的轮廓像未展翅的蝴蝶。他抖落头发上的水珠时,我数到第七滴落在借阅登记簿上。
那本《费曼物理学讲义》被他抽出书架时,惊飞了纸页间的尘埃。我们隔着一排《中学生博览》,听见他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。雨停时他在103页折了个角,铅笔批注:"此处的幽默感像柠檬味硬糖"。
值日生开始拖地时,我装作整理书架靠近那排座位。他留下的草稿纸边缘画着简笔猫爪印,计算引力常数的公式间夹着句:"便利店关东煮涨价五毛"。
放学时在车棚发现他的山地车换了新铃铛。旧铃铛壳躺在垃圾桶里,内侧用修正液点着三颗小星星。我蹲下系鞋带时,看见他车筐里的《五三》露出半角,页边卷得像海浪。
那天夜里写完数学作业,我在错题本第47页画了道波浪线。蓝色墨水洇开时,突然想到他可能正在订正同样的题型。
周六补课日,操场飘满柳絮。他们班在测一千米,我看见他跑在队伍末尾。过弯道时校服灌满了风,像鼓起的帆。最后百米他突然加速,超过前面两人时扬起的发梢沾满阳光。
我在跑道内侧假装捡橡皮,听见他过线时的喘息声。白色运动鞋侧边裂了道小口,袜筒滑到脚踝,露出被鞋帮磨红的皮肤。
午休去小卖部买笔记本时,发现他站在冰柜前犹豫。指尖在柠檬茶和乌龙茶之间徘徊了十秒,最后拿起矿泉水。结账时硬币在收银台转了三圈才停住,收银员笑着找零,他耳尖泛起淡淡的红。
那天我在新本子的扉页写上日期:2016年11月17日。第二页贴着从垃圾站捡到的草稿纸碎片,上面画着半个未完成的抛物线。
晚自习下课铃响前两分钟,高三楼突然停电。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,我看见他举着充电台灯走过走廊。暖黄光晕染在玻璃窗上,映出他低头看书的侧脸,像一帧被定格的电影镜头。
经过他们班时,我放慢脚步。风掀起窗帘的瞬间,听见他给同学讲题的声音:"其实用动能定理更简单..." 修正带滚过纸面的声响像春蚕食叶,盖过了我过快的心跳。
那周结束前,我发现光荣榜的照片被人修补过。陆远舟下巴那颗痘的位置,贴着片小小的银杏叶。树叶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,要凑近才能看清——是道关于天体运动的选择题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