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年蝉蜕

2023年秋分，我在提案会上被甲方的数据模型难住时，闻到了记忆里的薄荷皂香。

"林策划的怀旧营销方案很有趣。"低沉的男声擦过耳际，我抬头看见深灰西装袖口下的百达翡丽。表盘折射的冷光里，那人正用钢笔圈出我PPT上的奶茶杯图标——虎牙咬破的唇角结了血痂，后颈碎发里仍藏着褐色小痣。

总监的咖啡杯重重磕在桌面："陆总是A大化学系高材生，刚接手集团品牌升级......"

我盯着他解开的衬衫第三颗纽扣，想起七年前那颗消失在校服领口的塑料纽扣。投影仪蓝光掠过他腕表时，内侧隐约现出褪色的红绳纹路，像皮肤上烙着的旧年轮。

散会后在B2停车场撞见他开特斯拉充电。车窗映出他挽袖子的动作，小臂那道疤上叠着新鲜的Apple Watch压痕。副驾座椅缝卡着半包清风纸巾，车载导航突然播报："距实验中学后门煎饼摊还有1.2公里"。

"林雨晴？"他降下车窗时，中控台的奥特曼贴纸正巧被夕阳照亮，"新街口方向？"

我攥着地铁卡的手心沁出冷汗。车载香薰是板蓝根混雪松木的诡异味道，音响在放《七里香》钢琴版。等红灯时瞥见储物格里露出半截胶布缠的计算器，贴纸日期是2016年9月7日。

深夜改方案时收到钉钉消息："参考2016校门口奶茶定价策略"。附件是张泛黄卷子照片，背面用铅笔写着："若暗物质是三分糖奶茶，请用动能定理证明其存在可能"。我放大图片时发现，他批注的笔迹仍习惯性拉长最后一划。

凌晨三点的便利店，他正用手机闪光灯照冰柜最底层。高定西装下摆蹭了货架灰尘，后脑翘起的头发和十七岁那年在垃圾站翻练习册时如出一辙。

"陆总也喝这个？"我晃了晃柠檬茶。

"第三版方案要追加怀旧元素。"他苦笑着露出虎牙，腕表突然弹出会议提醒，"当年要是知道奶茶会变成KPI......"

雨刷器在车窗划出扇形光斑时，车载音响在放《五三》物理音频版。红灯转绿瞬间，我看见他解开袖扣的手臂搭在窗沿，衬衫腋下洇着星巴克拿铁渍——今早他被实习生撞翻的那杯。

"其实我司茶水间有胶囊咖啡机。"

"习惯了。"他指尖无意识摩挲杯套边缘，那里印着2016年奶茶店的初代logo，"就像有些人改不掉用修正带的毛病。"

我手背的旧烫伤突然发痒。大二那年做咖啡被蒸汽烫伤时，室友曾笑我："暗恋时养成的坏习惯，比疤痕更难祛。"

车停在老校门拆迁工地前，他忽然从后备箱拿出个蒙灰的纸箱。撕开的封箱胶带下露出蓝白校服一角，保温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我数到第七只奶茶杯标本时，听见他说："这些年在七个城市搬家，始终没扔。"

夜风掀起他熨烫平整的衣领，后颈那颗痣在路灯下忽明忽暗。我望着副驾上微微卷边的策划案，突然想起高三楼那扇永远敞开的窗——此刻有雨丝斜斜掠过车窗，像当年漏进教室的粉笔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