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暮寻常

晨光爬上纱帘时，陆远舟正蹲在阳台修理我的旧帆布鞋。胶水味混着咖啡香飘进来，我倚着门框看他后颈新冒的痘痘："陆师傅的手艺还不如当年修随身听。"

"至少这次没把鞋底粘反。"他举起鞋对着阳光检查，"高二秋游你穿反鞋走了三公里，教导主任以为你中邪。"

我踢开脚边的空胶管："还不是你补鞋时唠叨什么流体力学！"

他忽然抓住我脚踝，指腹擦过脚背旧疤："这道伤是翻墙买奶茶时刮的？"

"是替你捡物理笔记时摔的！"

超市冷藏柜前，他举着两盒牛奶对比生产日期："这家的乳脂含量..."

我迅速把牛奶扔进推车："再较真就喝西北风。"

结账时收银员笑问："两位是兄妹？"

他推了推眼镜："是债主和欠债人。"

我踹他小腿："欠我三个砂锅的钱什么时候还？"

厨房飘来焦香时，我冲进去抢救煎饺。他握着锅铲辩解："底面微焦更脆..."

"微焦到锅底能当镜子照？"我戳着黑乎乎的锅底，"这月第六口锅了。"

他摘下隔热手套擦汗，露出袖口烧焦的线头："比某人当年炸实验室温柔。"

整理书房时翻出捆泛黄试卷，我抖着满页红叉："这绝对是你塞进来的！"

"是某人月考传错的草稿纸。"他展开背面，"看，还有你画的流泪奶茶杯。"

社区停电夜，我们在飘窗用荧光棒玩五子棋。他吃掉我三颗棋子时，腕表反光晃到眼睛："耍赖！"

"是某人总盯着我喉结分神。"他忽然凑近，"和当年物理课走神的角度..."

空调突然启动，冷风掀起满桌棋子。

晨跑遇见卖烤红薯的大爷，他掏出零钱袋："要最甜的那个。"

"陆先生不是最讲究营养配比？"

"2016年冬某人总把红薯塞我课桌。"他掰开烫手的红薯，"教导主任以为我在偷烤地瓜。"

公司茶水间的新咖啡机又漏水，他蹲下检修时白衬衫蹭了机油。实习生惊呼："陆总居然会弄脏衣服！"

"当年帮某人修自行车更狼狈。"他擦着额角汗珠，"车链油渍三天没洗掉。"

暴雨突至，我们挤在便利店檐下吃关东煮。他忽然解开领带："和毕业晚会那天的雨一样大。"

"你致辞时话筒漏电还记得吗？"我戳着鱼丸，"教导主任的假发都吓歪了。"

"但某人鼓掌最用力。"他亮出手机视频，"手心都拍红了。"

夜班回家发现他在修歪斜的鞋柜，零件铺了满地。"陆师傅改行做木匠？"

"某人今早被绊了三次。"他举起水平尺，"根据人体工程学..."

我往他嘴里塞了颗薄荷糖："家庭生活不需要数据。"

整理相册时发现张泛黄的照片：运动会看台上，他举着《量子物理》遮挡镜头，我正偷瞄他挽起的袖口。

"教导主任没收的拍立得。"他擦拭相框，"藏在实验报告夹层五年。"

"偷窥狂！"

"彼此彼此。"他亮出我课桌下的草稿纸，画满他转笔的轨迹。

微波炉突然冒烟，我们抢救晚餐时撞翻糖罐。他举着焦黑的鸡翅："至少没触发消防喷淋。"

"上次在实验室..."

"那次是想看你湿漉漉跑出去的样子。"他忽然噤声，耳尖在警报灯下泛红。

月光漫过茶几上的拼图，缺角处摆着褪色的奶茶珍珠。他忽然说："其实攒到第九十九天..."

"陆远舟。"我扯松他的家居服领口，"你心跳吵到我数数了。"

晨光爬上咖啡机时，收音机沙沙响着老歌。他哼着走调的《七里香》煎蛋，后颈的银发在逆光中闪烁，与十七岁那年在光荣榜前调整相框的少年，隔着岁月温柔重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