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外同桌

教务处的中央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，我盯着班主任办公桌上的分班表，墨迹未干的"江逾白"三个字正压在"陆明川"右侧。窗边鱼缸里红尾金鱼突然跃出水面，溅起的水珠落在陆明川刚交的物理竞赛报名表上。

"你们俩必须同桌。"陈老师摘下眼镜擦拭，"陆明川上学期气走六个同桌，江同学作为年级特招生..."他突然压低声音，"听说你母亲是航天动力研究所的江晚吟教授？"

我后退半步，书包撞倒墙角垒着的奥赛奖杯。金属底座滚过瓷砖的声响中，办公室门被猛力推开。陆明川拎着便利店塑料袋斜倚门框，棒冰水正顺着他的腕骨往下滴。

"老陈，我的《费曼物理学讲义》..."他声音戛然而止，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竞赛报名表上。塑料袋里的冰镇可乐碰到我手肘，凝结的水珠洇湿了表格里"指导老师推荐"栏的陈字。

班主任突然拍案而起："正好！陆明川带新同学去领校服。"他抓起我落在椅背的外套抛过来，"顺便把上学期你拆了的示波器零件从天文台搬回来。"

蝉鸣震耳欲聋的走廊里，陆明川突然转身，我险些撞上他后背的墨渍——那是用钢笔画的日全食示意图，食既时刻的贝利珠正巧落在他肩胛骨的位置。

"江同学。"他从裤袋掏出个东西抛过来，我下意识接住，掌心躺着枚温热的陨石切片，"见面礼。"

灰白色切面在阳光下流转虹彩，我认出这是H4型普通球粒陨石。正要递还，他突然凑近我耳边："上周你在市图书馆抄录的《等离子体推进技术》笔记..."他故意拖长尾音，"字很漂亮。"

我僵在原地，那本绝版专著明明锁在图书馆古籍区。他倒退着走下楼梯，指尖转着串黄铜钥匙："老陈不知道，天文台的零件我早装回去了。"钥匙圈上挂着的宇航员玩偶突然唱起生日歌，在空荡的楼梯间显得格外诡异。

生物实验室飘来福尔马林的气息，陆明川忽然吹起口哨。旋律在拐角处突变调，我眼睁睁看着他撞上推着标本车的值日生。浸泡着爬行动物的玻璃罐倾覆而下，我本能地伸手去接，右手腕却被猛地拽住。

"小心！"他拉得太过用力，我踉跄着跌进他怀里。浸泡着蛇类标本的液体泼在身后白墙，蜿蜒的痕迹像道银河。他握着我的手腕没有松开，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那道淡粉色疤痕。

"你！"我挣开时打翻了他另一只手的塑料袋，滚落的柠檬糖在楼梯上跳起圆舞曲。他弯腰去捡，后颈露出道细长的结痂伤口——正是开学日被我校牌划伤的位置。

领完校服回到教室时，夕阳正把黑板报上的"欢迎新生"烤成焦糖色。我的座位此刻堆满奇形怪状的"礼物"：3D打印的土星环、缠着光纤导管的康乃馨，还有盒贴着"赔罪"字条的创可贴。

陆明川架着二郎腿在邻座拼装火箭模型，课桌洞里探出半截望远镜镜筒。我沉默着将东西扫进纸箱，他忽然用圆规尖戳我手背："喂，这个要不要？"他晃着个U盘，"去年国际青年物理学家锦标赛的真题。"

我拍开他的手，模型零件叮叮当当掉进我敞开的书包。他突然按住我正在整理的《等离子体物理》，扉页母亲的字迹被他投下的阴影覆盖："今晚十点，航天馆有长征五号残骸展览。"

晚自习下课铃响起的同时，教室突然断电。女生们的惊呼声中，陆明川课桌里传出幽幽蓝光——他竟带着微型天体投影仪。银河光斑在我们课桌交界处流淌，他忽然轻声说："你妈妈三年前来我们初中办过讲座。"

我猛然转头，他眼里的星云投影明明灭灭："她当时演示磁等离子体推进器，用的计算纸..."他变魔术般从书包夹层抽出张泛黄的纸，"被我捡到了。"

母亲特有的花体公式在投影光里微微发亮，我伸手去夺，他却将纸片举到吊扇下方。高速旋转的扇叶将纸片吸得猎猎作响，我情急之下跨坐到他腿上。这个姿势让后排传来暧昧的嘘声，他趁机把纸片塞进我衬衫口袋。

"想要这个的话。"他气息喷在我锁骨，"明天帮我写英语周记。"

我抄起他桌上的保温杯就要砸，却发现杯身印着"星尘号探测器纪念款"。拧开的杯口飘出卡布奇诺的香气，杯底沉着没化开的棉花糖，拼成歪歪扭扭的仙女座星云形状。

熄灯后的寝室，我对着台灯研究那张计算纸。母亲标注的磁场强度参数旁，有行铅笔写的稚嫩字迹："江教授，等我造出光速飞船就带您去看蟹状星云——2018级陆明川"

手机突然震动，陌生号码发来彩信。照片里是白天打翻的柠檬糖，被人摆成猎户座腰带的样子。第二条信息紧接着跳出来："创可贴记得贴，你手腕旧伤该换药了。"

我冲到窗前，正看见陆明川骑着山地车掠过路灯。他单手握着车把，另只手朝我窗口抛出个抛物线完美的纸飞机。夜风托着纸飞机撞上玻璃，机翼上用荧光笔写着："明天带你去个地方。"

拆开的纸飞机内页是市立医院的处方笺，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母亲的名字。用药说明旁画着个戴氧气面罩的月亮，眼角挂着泪滴状的北斗七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