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交锋

物理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，我低头调试示波器，余光瞥见陆明川正在隔壁实验台摆弄粒子加速器模型。他今天难得穿了整套校服，领带却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，像条慵懒的蛇。

"江逾白，来帮我看看这个参数。"他突然凑过来，带着薄荷糖的气息。我下意识后退，手肘撞翻了烧杯架。玻璃器皿坠地的脆响中，我条件反射地用右手去接，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。

"别动！"他声音罕见的严厉，我这才发现地上散落着锋利的玻璃碎片。他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碎片，"上周才换的新烧杯，老陈会心疼死的。"

我注意到他右手指节处贴着创可贴，边缘已经翘起。那是前天帮我搬实验器材时划伤的，当时他满不在乎地说："小伤，比起去年拆火箭发动机时..."

"发什么呆？"他突然用镊子轻敲我手背，"把扫帚递我。"我转身去拿清洁工具，听见他在身后嘀咕："右手动作不太自然啊..."

话音未落，实验室突然断电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，我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："小心！"我被他扑倒在地，后脑勺撞上他垫着的手掌。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，是原本悬挂在房梁上的电磁铁。

"你没事吧？"他撑起身子，应急灯的红色光晕在他脸上投下阴影。我闻到他校服上残留的咖啡香，混合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气味。

"放开。"我推开他，却被他抓住右手腕。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，我这才发现包扎的伤口渗出了血。

"什么时候受的伤？"他皱眉，从口袋里摸出个印着NASA标志的急救包，"我看看。"

我抽回手："不用你管。"

"我是班长。"他不由分说地拉过我的手，"而且..."他顿了顿，"你右手写字时会不自觉地抖。"

我僵在原地。这个秘密连班主任都不知道，每次考试我都会刻意放慢书写速度。他熟练地拆开纱布，我手腕上狰狞的疤痕暴露在红色灯光下。

"三年前的实验室事故？"他忽然问。我猛地抬头，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，"我在江教授的讲座记录里看到过。"

我抽回手，他却按住我肩膀："别动，伤口感染了。"他从急救包里取出碘伏棉签，"我爷爷是外科医生，从小教我..."

"陆明川！"实验室门被推开，物理老师举着手电筒进来，"怎么回事？"

"跳闸了。"陆明川站起身，不着痕迹地挡住我受伤的手，"江同学被吓到了，我送他去医务室。"

走廊里，他忽然说："今晚来天文台吧，我教你用左手写字。"见我皱眉，他补充道："物理竞赛要写很多推导过程，你这样太吃亏了。"

我停下脚步："为什么帮我？"

他转身，月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，在他侧脸镀上银边："因为..."他拖长音调，"我想看你拿金牌的样子。"

医务室的门在身后关上，我听见他在外面哼起《星际穿越》的主题曲。校医处理伤口时，我摸到口袋里多了颗水果糖，荔枝味的包装纸上画着戴听诊器的宇航员。

晚自习结束，我如约来到天文台。推开门时，陆明川正对着投影仪调试参数。星图在穹顶流转，他回头冲我笑："来，教你写物理公式。"

我走近才发现，他面前摆着特制的左手写字板，旁边放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，棉花糖拼成猎户座的样子。

"先用这个。"他递给我支特制的钢笔，"笔杆加粗，适合左手握持。"我接过笔，发现笔帽上刻着"To江逾白"。

"你定制的？"我问。

他耸肩："去年参加国际青年物理学家锦标赛时买的，一直没机会送出去。"

我翻开练习本，第一页是他工整的字迹："左手写字要领：1.手腕放松 2.笔尖角度..."我忽然注意到页脚有行小字："PS：你专注的样子，比猎户座还好看。"

我抬头瞪他，他却若无其事地调试投影仪："看，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。"

流星划过天际的瞬间，我听见他轻声说："其实我右手也有伤。"他挽起袖子，小臂上有道淡粉色的疤痕，"去年拆解火箭发动机时炸的。"

我愣住，他忽然凑近："所以，我们扯平了？"

我没回答，低头在练习本上写下第一个公式。他忽然握住我的手："角度不对。"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际，"要这样..."

我挣开他："我自己来。"

他退后两步，举起双手："好好好，江老师说了算。"转身时，他校服下摆扫过我的膝盖，带起一阵薄荷香。

深夜，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。他忽然说："明天开始，我教你用左手做实验。"顿了顿，"就当是...赔罪。"

我走到门口，听见他在身后说："对了，你妈妈最近..."

我猛地转身："你怎么知道？"

他晃了晃手机："市立医院的推送，江教授明天有场讲座。"他眨眨眼，"要一起去吗？"

我握紧口袋里的水果糖，包装纸发出细微的响声。月光下，他的陨石耳钉闪着微光，像颗遥远的星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