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晚自习的吊扇搅碎了一室蝉鸣。温知夏趴在课桌上默写单词，橡皮屑粘在袖口的瞬间，忽然嗅到一缕松烟墨香。抬头时正撞见尹书珩抱着作业本从窗外经过，他左手无名指勾着串钥匙，金属环上晃着枚蓝白相间的蝴蝶结——正是她清晨遗失的那枚发卡。

何沅清用笔帽戳她手背："第三次了，这节自习课你偷看走廊十七次。"温知夏慌忙把草稿本翻到画满小鲸鱼的那页，钢笔尖却不慎戳穿了纸页。蓝黑墨水顺着纤维脉络晕染开来，恰好描摹出尹书珩经过时在玻璃窗上的侧影。

暴雨在放学前突然折返。温知夏缩在车棚角落数雨帘里的光斑，忽然听见帆布鞋碾过水洼的声响。尹书珩撑着透明雨伞走来，伞骨上凝结的水珠串成水晶帘幕。"顺路。"他将伞柄塞进她掌心时，指尖掠过她虎口尚未消退的弯月墨痕。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浇铸在潮湿的柏油路上，温知夏数着他左肩被雨打湿的面积，发现他始终把伞倾向自己这侧。经过便利店橱窗时，她看见玻璃倒影里尹书珩正在微笑，嘴角梨涡盛着暖黄的光晕。"单词背到list12了。"她鼓起勇气开口，声音轻得像踩碎梧桐叶。尹书珩突然驻足，从书包侧袋掏出袋温热的板栗，油纸包上用蓝黑墨水写着「奖励进度30%」。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雨水的腥涩，在她舌尖酿成九月特有的酒酿。转过街角时，伞面突然被风吹得翻折。尹书珩抬手整理伞骨的刹那，温知夏瞥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，靛青丝线垂下来，在风里摆成钟摆的弧线。雨幕彼端亮起家的灯火，她将伞柄悄悄推回中线，听见他喉间溢出声几不可闻的轻笑。

次日清晨的露水格外重。温知夏在储物柜发现本包着牛皮纸的《高考高频词汇解析》，扉页夹着片压平的紫藤花瓣。当她翻开第350页时，钢笔划线的单词连成隐秘的告白——youth（青春）、serendipity（意外发现的美好）、xanadu（世外桃源）。物理课代表发卷子时，一张草稿纸飘落在她脚边。尹书珩的字迹爬满抛物线间隙：「斜面滑块第三问可用动能定理」，空白处画着只戴蝴蝶结的松鼠。她抬头望向讲台，少年正在黑板书写板书，袖口随着动作起伏，那道孔雀蓝墨渍已淡成青空云絮。 午休铃声响起前五分钟，尹书珩突然出现在后门。他屈指轻叩窗框，玻璃震动的频率惊醒了温知夏笔袋上的毛绒挂件。"学生证。"他摊开的掌心躺着她的证件照，照片边角微微卷起，像是被人摩挲过无数次。交接时他小指擦过她掌纹，温度比晨光里的墨水瓶更灼人。

黄昏的图书馆角落，温知夏在《时间简史》第128页发现张书签。蝉翼标本封在透明胶片里，脉络间藏着蓝黑墨水写的「17:30物理实验室」。当她抱着习题集推开虚掩的门时，晚风正掀起尹书珩压在镇纸下的草稿纸，满纸未干的墨迹里，无数个"夏"字正在慢慢凝固成星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