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棠桉在法学院模拟法庭外等到第六天时,终于拦住了沈枝槐。暮色给走廊的玻璃幕墙镀上灰蓝色,女生穿着黑色衬衫,衣角扎进深色直筒裤里,米白色平底鞋沾着阶梯教室的粉笔灰。高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,银色发圈在暗处泛着冷光,怀里抱着的《国际私法》教材边角卷起,露出夹在书页间的荧光色便签。
“找我有事?”沈枝槐推了推黑框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掠过宁棠桉攥着论文的手。她右手握着的钢笔笔帽上刻着“2023级辩论赛最佳辩手”的烫金字样,虎口处还沾着未干透的红墨水。
“想请你指导论文格式。”宁棠桉递出打印稿,纸张边缘被反复折叠得发皱。沈枝槐垂眸扫了眼标题,食指上的银色尾戒轻点“教育法案例”几个字:“明天晚上七点,老图书馆三楼。”转身时,藏青色大衣口袋滑落半截银杏叶书签,和温予昕的发卡是同个款式。宁棠桉瞥见她后颈贴着创可贴,边缘还沾着些许医用胶布的毛边。
第一次辅导时,沈枝槐将论文批注用红笔标得密密麻麻。“脚注格式错了三处,引用文献版本过期。”她俯身圈出问题,高马尾扫过宁棠桉手背,带来若有若无的薄荷香,“不过......”尾音拖得很长,笔尖点在结论段,“逻辑框架比温予昕第一次写的像样多了。”说话间,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备用的荧光笔,笔杆上贴满便签,标注着“重点”“待查”等字样。
此后的聊天框里,沈枝槐的回复从简洁的批注逐渐变得琐碎。她会分享新买的百乐钢笔,吐槽民法教授总把“不当得利”说成“不当得力”;偶尔发来温予昕在辩论赛上忘词的视频,镜头外传来她克制又兴奋的笑声。宁棠桉开始留意法学楼的课表,在课间偶遇时,沈枝槐会顺手分给她一颗润喉糖,包装纸上印着辩论赛赞助商的广告。
温予昕的态度也在悄然改变。当宁棠桉在图书馆帮她占座时,女生会把自带的零食分一半在她桌上;发现她在研究法律案例,主动送来整理好的笔记,页眉处画着戴律师帽的小鲸鱼。三人渐渐开始在食堂拼桌,沈枝槐习惯性地给温予昕剥虾,也会顺手把宁棠桉够不到的醋碟往前推。
宁棠桉开始模仿她们的生活节奏。她换掉粉色手机壳,买同款百乐钢笔,甚至跟着阅读《法理学导论》。她发现沈枝槐总在清晨六点发图书馆的晨雾照片,便也提前起床去捕捉相似的景致;看到温予昕课本里夹着的银杏叶,自己的笔记本里也多了片压平的枫叶。
转折发生在某天的食堂。宁棠桉端着餐盘走近时,听见沈枝槐的声音穿过喧闹:“那个汉语言的小学妹?就像跟在后面的小尾巴。”温予昕的反驳轻飘飘落在桌面:“别这么说,她很努力......”沈枝槐低头剥虾,金属发圈碰在餐盘上发出轻响:“努力是好事,可我们的节奏......”话音被餐勺碰撞声盖过。
平安夜那晚,图书馆飘着热可可的香气。宁棠桉盯着编辑框里的“图书馆有圣诞活动,要一起吗?”,对话框上方的“对方正在输入”持续了五分钟。最终弹出的消息带着冰碴般的冷静:“和予昕约了看展。”她退出聊天界面,相册里还存着未发送的照片——三人在食堂的合照,自己笑得拘谨,温予昕和沈枝槐的影子在灯光下自然地重叠。
删除聊天记录前,宁棠桉最后看了眼沈枝槐的朋友圈。最新照片里,雪落在两个女生肩头。温予昕仰头接住雪花,睫毛上沾着细碎冰晶;沈枝槐的围巾不知何时披在她肩上,自己裹着温予昕的浅杏色毛衣,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叠成模糊的一团。宁棠桉将捡到的银杏叶书签夹进《教育心理学》,书页翻动声惊动了邻座的风,却再也掀不起任何涟漪。那些试图融入的时光,最终成了沾着露水的蛛网,在晨光里轻轻碎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