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子黄时雨浸透了江南，方明远的新别克碾过小区青石板路，惊起几羽避雨的麻雀。何晓晴在阳台上收衣服，瞥见那辆锃亮的君越停在老梧桐树下，雨水顺着全景天窗的弧线淌成帘幕。五年前那辆蓝色吉利被挤到角落，挡风玻璃上还贴着女儿抓周时拍的平安符，塑封边角已卷起黄边。
"这车首付就抵得上当年全款。"方明远解开定制西装袖扣，腕表在玄关灯下泛着冷光。何晓晴接过他的公文包，皮革混着雪松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餐桌上的腌笃鲜咕嘟作响，何晓晴舀汤时数着笋片——这个月第三次出现这道菜，方明远却浑然不觉。女儿抓着印满车标的识图卡突然嚷道："爸爸的车！"肉乎乎的手指正按在别克三盾徽章上。
发薪日查账成了新仪式。方明远洗澡时，何晓晴对着手机银行皱眉：本月工资到账一万二，还款信用卡九千八。浴室传来哗哗水声，她点开备注为"商务应酬"的消费记录——前天在太湖明珠大酒店刷了六千四。
"车友会聚餐。"方明远擦着头发凑近，水珠滴在手机屏幕上，"都是潜在客户，那个开装修公司的张总说要介绍工程。"他伸手要搂她，袖口露出新买的檀木手串，隐约刻着"招财进宝"。
何晓晴转身整理女儿绘本，最底下压着泛黄的记账本。去年今日写着：购奶粉680，修车费350，余132.5。如今那些数字被替换成改装轮毂、高尔夫会籍，笔迹却越来越淡，像被雨水洇开的墨。
国庆节那日，方明远抱回整箱阳澄湖大闸蟹："车友会团购价，比市场便宜四成！"何晓晴蒸蟹时发现，绑蟹的紫绳印着某高端俱乐部的LOGO。女儿举着蟹钳当方向盘满屋跑，他举手机追着拍视频："看爸爸新车多气派！"
家宴上，何建国忽然敲敲蟹八件："明远啊，我那辆老帕萨特该报废了。"老花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女婿的鳄鱼皮带，"你那辆吉利要不借我钓鱼用？"
方明远剥蟹的手顿了顿，蟹黄沾在江诗丹顿表盘上。何晓晴低头挑鱼刺，听见女儿举着玩具车欢呼："外公开蓝车车！"——正是当年婚礼录像里，那辆系着红绸的吉利冲进水坑的画面。
夜雨敲窗时，何晓晴摸出梳妆台暗格的记账本。最新页粘着别克钥匙拓印，旁边写着：3月12日，购儿童安全座椅6800（车友会推荐款）。墨迹未干处晕开个圆点，像极了当年产房滴在出生证上的眼泪。
车库传来引擎轰鸣，方明远又在调试新装的氛围灯。冰蓝色冷光透过纱窗，将女儿熟睡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。何晓晴轻轻合上账本，封皮烫金的"家"字已褪成淡淡的金粉，在雨夜里闪着微弱的暖光。
年终奖到账那晚，方明远醉醺醺摔在玄关。何晓晴解他领带时摸到内衬绣着"君越俱乐部"，酒气里混着车载香薰的琥珀味。"三十万...全在这儿..."他嘟囔着摸出银行卡，"给我订套...定制西装..."
何晓晴将钱转进教育基金时，发现账户里静静躺着三年的存款——每月雷打不动存入八千，备注都是"家用"。手机突然震动，4S店发来续保通知，特别标注"车损险保额按改装后价值计算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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