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云生像座纹丝不动的雕塑,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。
他的目光始终紧锁着杨宇轩,时而伸手探探额头,时而仔细端详监护仪上跳动的数据,就连护士前来更换点滴,他都要再三确认药物剂量。
夜色渐深,窗外的月光慢慢偏移了角度。
江云生不敢合眼,困意袭来时就掐自己的掌心保持清醒。
每当杨宇轩在睡梦中呓语、皱眉,他都会立刻俯身,轻声安抚。
不知何时,镜中倒影已悄然添了几根银丝,在鬓角泛着冷光,像是心急时候新添的痕迹。
"喝水么宇轩?起来慢一点别撞到头。"
江云生小心翼翼地扶起半梦半醒的杨宇轩,将温水递到他干涩的唇边。
"要去卫生间么?我扶你,小心点下床。"
他半蹲下身,让杨宇轩能借力,全程护着对方,生怕有丝毫闪失。
"还有哪里不舒服的?别忍着。"
察觉到杨宇轩细微的皱眉,他立刻紧张追问,声音里满是担忧。
当呕吐物再次弄脏他的衣襟,江云生却毫不在意,只是将人稳稳搂在怀里,轻声哄着:
"吐了好,不用在意我的衣服。"
就这样,江云生守了整整一夜。
晨光穿透云层,终于漫进病房时,杨宇轩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望着白色的天花板,他还未完全清醒,而床边的江云生,眼里布满血丝,却仍带着温柔的笑意,轻声说:"你醒了。"
杨宇轩艰难地侧过头,恍惚的视线撞上一抹银白。
江云生左侧鬓角不知何时长出的银丝,像霜雪悄然爬上了春枝。
那些细碎的白刺得他眼眶发烫,分明昨日这人还意气风发,怎么不过一夜,竟生出了岁月的痕迹?
喉间泛起酸涩,他下意识伸手去够,却在触及对方发梢时悬住了指尖。
"醒了怎么不说话?"江云生的声音裹着浓重的倦意,温热的掌心覆上他微凉的手背,"是不是哪里还疼?"
这一问,杨宇轩才发现对方眼下乌青如墨,睫毛上还沾着未拭去的血丝,那些刺眼的银丝在对比下愈发明显。
他张了张嘴,喉间滚动着千言万语,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愧疚的呢喃:"你头发......白了一些。"
江云生愣了一瞬,随即轻笑出声,伸手将那几根银丝别到耳后:
"大概是你还没好看错了,没事的。"
他说得云淡风轻,指尖却在发间停留片刻,不自觉摩挲着新生的白发。
杨宇轩却固执地撑起身子,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,"骗人......"他的声音还带着久病后的沙哑,"明明是因为担心我才会......"
话音未落,江云生已经用食指抵住他的唇,温热的掌心顺势覆上他的额头:
"别乱动宇轩,你刚退烧。昨晚的催吐药副作用太大了。"
江云生低喃间……
杨宇轩苍白的脸颊被掌心焐得发红,却倔强地盯着他眼底的血丝。
"江云生,你昨晚为了照顾我一夜没睡?你怎么这么傻?"
杨宇轩这次没有唤他"江院长",而是带着鼻音,很自然的将名字念得又软又烫。
窗外突然掠过一声鸟鸣,打破了凝滞的空气。
江云生垂眸整理他凌乱的病号服领口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:
"你昏迷的时候,总在喊'别丢下我'。"
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,像是怕惊碎什么,"我每答应一次,就恨不得把这辈子的承诺都提前用完。"
杨宇轩的指尖微微发颤,无意识地攥住对方的袖口。
消毒水的气味里,他突然闻到江云生身上淡淡的皂角香,鬼使神差地将脸埋进那片带着汗意的衣襟,闷声说:"辛苦你了!等我好了好好感谢你。"
江云生的身体瞬间僵硬,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。
他伸手环住杨宇轩单薄的脊背,下巴轻轻蹭着对方发顶:"好,那就说好了。不许食言。"
晨光透过百叶窗,将他们拥抱的影子折射在墙面。
杨宇轩的手指轻轻抚过江云生鬓角的银丝,“对不起,”他喃喃道,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愧疚,“又让你担心了。不想你这样。”
江云生将他搂得更紧,下巴抵在他的发顶,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的温度:
“傻瓜,我们之间还需要说什么对不起么。只要你好好的,我怎样都没关系。”
他顿了顿,又轻声补充,“这些白发,就当是我们和好的勋章。”
正寒暄时候,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,杨薇端着药碗走了进来。
看到相拥的两人,她微微一怔,随即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。
“醒了就好。”
她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,“把药喝了,好好养着。”
杨宇轩从江云生怀中抬起头,看着姐姐,目光坚定:
“姐,我想通了,能被人爱着、惦记着,是多么幸运的事。”
他转头看向江云生,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,“我不想再逃避了。”
杨薇走到床边,伸手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头,带着宠溺的笑:
“小轩,以后只要你开心,姐都支持你。”她看向江云生,眼神里多了几分信任,“江院长,以后宇轩就拜托你了。”
江云生郑重地点头:“我会用一辈子证明,不会再让他受半点委屈。”
阳光透过窗户洒满病房,驱散了多日的阴霾。
杨宇轩看向江云生浅笑着,喝着温热的药,忽然觉得,虽然经历了不好的事,但是换来了此刻的安宁与温暖,才是最珍贵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