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薇站在检查室门外，指尖紧紧攥着包带。
医生手里拿着另一份刚打印好的报告，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敲了敲，她的目光就钉在那几张薄薄的纸上，像被无形的线捆住了似的。
“医生，”她的声音发哑，像被砂纸磨过，“刚才那份CT……是不是还有没说的？”
医生抬眼看她，眼里带着点不忍，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，把报告往她面前递了递：
“增强扫描的初步结果出来了，阴影的形态不太好，比预想的要复杂。后续可能需要进一步穿刺活检，但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杨薇已经红了眼眶。她猛地别过头，抬手抹了下眼角，再转过来时，眼泪已经顺着脸颊往下掉，眼尾红得像要滴血：
“他才多大啊？过段时间就要跟对象办婚礼了，……怎么会这样？”
她的声音抖得厉害，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哽咽着挤出来的。
走廊里很静，只有她压抑的抽气声，和窗外偶尔飘进来的风声。
医生在一旁静立片刻，轻轻叹了口气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怕惊碎了什么：“我们会尽全力。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他的情绪，他应该还不知道详细情况吧？先别告诉他，等活检结果出来再说。另外，他以前是不是遭遇过意外、脑部受过创伤？或者有过长时间可能造成脑部损伤的殴打经历？医院之前也有类似患者，是长期家庭暴力留下的后遗症。”
杨薇机械地点了点头，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，顺着脸颊滚落下来。
她抬手想去擦，指尖刚碰到皮肤，又无力地垂了下去，任由温热的泪滴砸在衣襟上。
检查室的门紧闭着，里面隐约传来仪器运转的低鸣，规律得像根细针，一下下刺在她心上。
她望着那扇门，忽然觉得那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，门里，是还蒙在鼓里、正承受着检查的弟弟。
门外，是她一个人要扛住的、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坏消息。
走廊的灯光在杨薇脚边投下细长的影子，像根扯不断的愁绪。
她盯着衣襟上那片湿痕发愣，医生刚才的话还在耳边打转。
“家庭暴力后遗症”这几个字，像冰锥似的扎进记忆里。
她忽然想起弟弟小时候总戴着的那顶蓝色棒球帽。
那时候他刚上初中，额角总缠着纱布，问起就说是打球摔的。
有次她趁他睡熟，偷偷掀开纱布看，一道暗红色的疤蜷在眉骨下方，边缘歪歪扭扭，根本不像摔伤。
“姐，我没事。”他那时候总这么说，笑起来左边嘴角会陷下去一个小坑，“你别跟爸妈说，省得他们担心。”
现在想来，那些“打球摔的”“走路磕的”，或许都是借口。
杨薇陷入回忆的时候……
检查室的门“咔哒”响了一声，杨薇猛地回神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站直。
“姐，你怎么了？”
杨薇的肩膀猛地一颤，像被这声唤拽回了现实。
她慌忙抬手抹脸，指腹蹭过还带着湿意的颧骨，转身时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。
杨宇轩就站在几步外，他手里捏着件叠好的外套，目光落在她发红的眼尾上，疑惑里藏着点说不清的了然，却没再追问，只是把外套往臂弯里拢了拢。
“姐，云生刚刚给我发消息了。”他扯了扯嘴角，想笑出平时的样子，可声音里那点刻意的轻快，像被风吹得发飘，“说等会儿让我回去时候记得试礼服，他总怕我穿不上那身定制的，你说他是不是瞎操心？”
杨薇看着他强撑出来的笑容，左边嘴角那个小坑浅了许多，眼底却蒙着层雾似的。
她忽然走过去，伸手替他把敞开的领口系好，指尖碰到他颈后皮肤时，感觉到他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。
“试礼服急什么。”她尽量让声音稳着，可尾音还是有点发颤，“医生说你得留院观察半天，其他事不急。”
杨宇轩没反驳，只是点了点头，目光越过她看向走廊尽头，像是在看什么，又像是什么都没看。“也好。”他轻声说，“正好能歇会儿。”
空气里又静了下来，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模糊的说话声。
杨薇看着弟弟垂在身侧的手，那双手骨节分明，此刻却悄悄蜷了蜷，像在攥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。
“姐，你看我这精神头。”杨宇轩停顿了几秒。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胳膊，故意把动作做得用力些，却在落下时悄悄收了力道，“有你和云生惦记着，我现在就觉得浑身都有劲儿。真不用操心我，我这身体结实着呢。”
他说这话时特意扬了扬下巴，想把语气放得爽朗些，可目光扫过杨薇还没完全平复的眼尾时，声音还是不自觉软了些。
左手悄悄在身侧攥了攥，又松开，像是把没说出口的话重新按了回去，只余下眼底那点刻意压下去的温柔：
“真的，你别老皱着眉，回去上班时候记得帮我保密今天检查的事。不然云生该怀疑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杨薇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，指尖掠过他眉骨时，刻意放轻了动作，“今天就安心在医院待着，江云生那边我回去时会找借口应付他。”
杨宇轩顺从地让她碰着头发，点了点头，眼底那层雾淡了些：“麻烦姐了。”
“跟我还说什么麻烦。”杨薇笑了笑，想让语气轻松些，“和护士去楼上的临时病房等着吧，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过去。”
他“嗯”了一声，转身时脚步放得很稳，却还是在走到走廊拐角时，悄悄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杨薇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后，才慢慢收回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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