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，心绞痛的钝痛像只铁钳，猛地攥紧江云生的心脏。
视野里的白光越聚越浓，像要把他整个人融化进去，意识则顺着这股力道，一点点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沉。
恍惚间，他像坠入一片温热的雾，不是医院消毒水味的冷雾，是带着家里阳光和洗衣液气息的、柔软的暖。
等他缓缓睁眼，果然看见熟悉的客厅。
米色沙发陷着他常坐的弧度，茶几上还放着宇轩没喝完的半杯牛奶，杯壁凝着细水珠。
杨宇轩正背对着他蹲在玄关，卫衣帽子滑到后颈，遮住半张脸，只露出一截绷得发紧的下颌线。
摊开的行李箱敞着口，他正把叠得方方的衣服往里塞，动作又快又急，拉链蹭过布料的“沙沙”声，在静得能听见钟摆的屋里格外刺耳。
“宇轩？杨宇轩？”江云生朝他走过去，声音比预想中更虚，艰难询问着:“你收拾东西要去哪？到底怎么了？”
杨宇轩的动作顿了顿，指尖悬在箱沿上，却没回头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才重新拿起件蓝白条纹衬衫，叠了又叠，塞进箱角，袖口蹭过硬壳箱沿，发出细碎的“咔嗒”声。
“别这样。”江云生伸手按住行李箱的拉杆，指腹触到一片余温，是宇轩刚攥过的地方。“有什么话、什么误会，我们坐回沙发上好好说，行不行？”
杨宇轩还是没说话。他把最后一件灰色外套折成方块，用力塞进剩下的空隙里，抬手就要扣箱盖。
“早上我出门前，你还趴在厨房门框上跟我说，明天要吃楼下的小笼包。”江云生的声音发颤，他伸手拽住杨宇轩的手腕，那只手凉得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，“怎么突然就要走？到底出什么事了？”
手腕被攥住的瞬间，杨宇轩突然用力往回挣。
他没吭声，喉咙里却溢出极轻的气音，挣得又急又猛。差点一巴掌打在江云生脸颊上。
江云生的心猛地一揪。
他想起宇轩平时连跟人争执都少见，说话总是温声细气的，更别说这样带着蛮力的挣扎。
他攥得更紧，指腹无意中蹭过对方手腕上凸起的骨节。
那骨头硌得他指尖发麻，一股莫名的恐慌顺着血管爬上来，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“宇轩，我不会让你走的。”江云生的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，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，喉结滚动的瞬间，胸口又抽痛了一下，“要走也可以，除非你带着我一起走。”
杨宇轩的挣扎顿了顿。终于有了一丝反应，却还是没回头，只是后背的弧度更弯了些，像是在掩饰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。
江云生看着他露在帽檐外的发顶，那撮软发还是他上次给剪的，现在沾了点细碎的灰尘。
他眼眶突然就热了，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滑，砸在对方的卫衣后颈上。
“我爱你。”他哽咽着开口，掌心轻轻扶住杨宇轩的肩膀。
那肩膀薄得惊人，隔着一层薄卫衣，能清晰地摸到肩胛骨的形状，“我知道，是这心绞痛把我拖进了这个梦。一定是你在等我，对不对？”
他稍一用力，把杨宇轩转过来一点，想看清他的脸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：
“别丢下我，宇轩。再撑一会儿，等我醒了就去找你。要是……要是我们都醒不来也没关系，我们就约定下辈子，下下辈子，我一定站在你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，再也不挪开。”
杨宇轩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，像寒风里的树叶。
江云生却死死扶着不肯放，指节都嵌进了对方的衣料里，好像一松手，眼前的人就会像晨雾似的，连带着这满屋的温度一起散掉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杨宇轩的肩膀终于不再发颤。
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起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，又缓缓松开，像做了场耗尽力气的挣扎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极轻地动了动，帽檐下的侧脸转过来半寸，露出的下颚线沾了点湿润的光，像是刚哭过。
江云生的心猛地悬到嗓子眼，连呼吸都忘了。
“云生。”杨宇轩终于开了口，声音哑得像蒙了层沙，每一个字都磨着喉咙，“行李箱……我没装满。”
他抬手抹了把脸，指尖蹭过眼角，像是要擦掉什么，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指尖是否还带着温度。
“云生，很抱歉，我答应你的事……我没有做到。你放手好不好？我不会让你陪我一起去的。”
他说完，手腕又轻轻挣了一下，力道很轻，却像根针，扎得江云生心口发酸。
江云生的眼泪突然就决了堤。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，滴在自己的手背上，也滴在杨宇轩的手背上。
“我们有缘无分。”杨宇轩终于转过身，眼睛红得像兔子，却拼命瞪着，不让眼泪掉下来，睫毛上却挂着细碎的水珠，“让我把行李箱拖到门口，你送我上车就好。你不要骂我自私，我……我难受。”
他说着，突然伸手攥住江云生的衣角，力道大得像怕被什么甩开，指节都泛白了。
江云生却一把将他揽进怀里。
他的身体很轻，隔着两层布料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的抽噎，后背抵着自己发颤的心脏，那频率竟慢慢重合了。
抬手摸着宇轩柔软的头发时，江云生哽咽着说：“不骂你，以后都不骂你。我怎么舍得骂你。”
怀里的人没说话，只是攥着他衣角的手更紧了。
江云生却觉得胸口的绞痛好像轻了些，连带着之前涣散的意识都清晰了几分。
他知道这是梦，是心脏濒死时的幻觉，却固执地不想醒。
直到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呼喊，像护士在叫他的名字，带着焦急的回音，他才用力抱了抱怀里的人，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：“等我，宇轩，一定等我。”
杨宇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，声音闷闷的，带着浓重的鼻音：“我等你。”
这两个字落进耳朵里时，江云生感觉攥着自己意识的那只手突然松了。
他最后看了眼宇轩泛红的眼角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。然后，终于任由那片光亮将自己重新吞没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