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滴快输完时，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换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床边相靠的两人，动作放得更轻了。
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，病房里只剩下药水滴落的轻响，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暖意。
江云生靠在杨宇轩肩上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，眼皮渐渐沉了下去。
盖好被子时，他还下意识攥了攥杨宇轩的衣角。
杨宇轩没抽开手，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任由他攥着那截布料。
江云生睡得很沉，眉头舒展着，不像刚醒时那样紧绷，呼吸轻得像羽毛，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。
杨宇轩就这么看着他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针孔，刚才护士扎针时，他还皱着眉说“轻点儿”，现在倒好，自己睡得毫无防备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，是助理发来的消息，说公司那边一切顺利，让他安心家里的事，
杨宇轩回了个“知道了”，又嘱咐助理把他落在办公室的交接文件整理好，等江云生醒了再看情况回去取。
放下手机时，他发现江云生的手指动了动，像是在做梦。
杨宇轩屏住呼吸，就见他嘴唇翕动了下，极轻地吐出两个字：“宇轩……”
他立刻俯下身，声音放得像棉花：“我在呢。”
江云生没睁眼，却像是听见了，手指松了松，又往他这边靠了靠。
杨宇轩失笑，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。阳光慢慢爬到床头，落在江云生的发顶，泛着点柔和的金光。
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江云生第一次犯心绞痛，也是这样在医院躺着，他守在旁边，听了一夜的心跳监护仪。
那时江云生醒了就骂他“瞎操心”，现在却变成了攥着他衣角不肯放的模样。
人啊，果然是越活越离不开彼此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走廊里传来阿姨的声音，隔着门都能听见：“杨先生在吗？我把汤带来了。”
杨宇轩起身轻手轻脚地开了门，接过保温桶时还不忘叮嘱：“嘘，拜托声音小点，他刚睡着。辛苦阿姨送过来了。”
阿姨连忙点头，压低声音：“鸽子汤炖了三个钟头，我撇了三层油花，您看看合不合口味。”
杨宇轩掀开保温桶盖，浓郁的香气漫出来，却不腻人。
他盛了小半碗，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晾着，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。
回头时，江云生已经醒了，正睁着眼睛看他，眼神还有点蒙。
“醒了？”杨宇轩走过去，试了试汤的温度，“刚好能喝了。”
江云生没说话，只是朝他伸出手。杨宇轩笑着握住，被他拉着坐在床边。
“做梦了？”他舀了一勺汤，递到江云生嘴边。
江云生张嘴喝了，眼睛弯起来：“梦到你给我喂汤，和现在一样。”
杨宇轩又舀了一勺，这次多吹了两口：“那说明我手艺好，连梦里都记着。”
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汤碗里，漾出细碎的光。江云生一口口喝着汤，偶尔抬眼看看杨宇轩，眼里的笑意像化不开的蜜糖。
他想，这样就很好。有汤喝，有他在，连住院都好像没那么难熬了。
江云生是被心口一阵空落落的感觉惊醒的。天还没亮，他几乎是本能地朝身侧探手机，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床单，没有熟悉的温度，也没有那只总在睡梦中悄悄攥住他的手。
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，窗外的夜色漫进来，把一切都浸在墨色里。
“宇轩？”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，没人应。
他摸索着坐起身，脊背绷得发紧，眼睛在黑暗里徒劳地扫视，直到瞥见墙角立着个模糊的影子。
他心猛地一跳，慌忙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按亮。屏幕光刺破黑暗的瞬间。
他看清了，杨宇轩就站在那里，白衬衫上洇着大片深色的渍痕，像是凝固的血，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。
“宇轩！”江云生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冷汗顺着额角滚下来，砸在手背上。
他顾不上穿鞋，赤着脚就扑过去，想抓住那截露在袖口外的手腕，可指尖穿过的只有一团冰凉的空气，那身影像被风吹散的烟，倏地没了。
“别走！宇轩！”他踉跄着扑在墙上，掌心撞得生疼，可四周只剩死一般的寂静。
恐慌像潮水漫上来，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，直到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，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。
“云生！江云生！”
他猛地弹坐起来，胸口剧烈起伏，额前的头发全被冷汗打湿。
身侧的人被他惊醒，正撑着身子看他，眼底满是惊惶：“做噩梦了么云生？”
是杨宇轩的声音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温热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。
江云生盯着他完好无损的袖口，盯着那双清亮的眼睛，忽然没出息地红了眼眶。
“宇轩……我以为……我以为……”江云生的声音还发着颤，刚从噩梦里挣脱的胸腔剧烈起伏着。
他猛地坐起身，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搭上杨宇轩的肩膀，指腹几乎是急切地摩挲着，从肩膀滑到手臂，触到的是温热的皮肉，是真实的骨骼轮廓，没有冰冷的虚空，也没有想象中的黏腻。
原来只是梦。
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，后怕却像潮水般涌上来。他再也撑不住，把头重重埋进杨宇轩颈窝，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。
起初只是压抑的抽气声，后来变成细碎的呜咽，湿热的气息洇在对方的衣领上，带着如梦初醒的庆幸：“你在……你在我身边……没事就好……真的没事就好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我在呢，我没事。”杨宇轩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，手掌一下下顺着江云生的背脊往下抚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。
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，下一秒，腰后忽然一紧，江云生的手臂环了上来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嵌进怀里。
那不是平常撒娇似的拥抱，是带着后怕的、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的紧。
杨宇轩的心轻轻揪了一下，抬手摸了摸他汗湿的后颈，把声音压得更低：“不松手，我就在这儿陪着你，睡吧。”
江云生没说话，只是把脸往杨宇轩颈窝里又埋了埋，鼻尖蹭到对方温热的皮肤，那点真实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。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，可环在腰后的手臂半点没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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