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医院外来往的路人，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窘迫。
“姐，”杨宇轩忽然转头，眼底红痕未褪，声音却稳了几分，“你就当……是帮我圆个谎。”
杨薇的指尖还僵在他胳膊上，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心里钻。
“他那么聪明，”杨薇的声音发涩，“怎么可能信？宇轩，你再想想？”
“信不信的……不重要了。”宇轩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，石子滚出去老远，撞在台阶上弹起清脆一响，“重要的是，我不能耽误他，最好……让他再也别想起我。”
这话像根淬了冰的针，猝不及防扎进杨薇心里。
她忽然想起小时候，宇轩被高年级欺负，哭着跑回家，却攥着颗快化了的糖说“姐你吃，我没哭”。这么多年过去，他还是学不会把疼说出口，只会把糖递出去，自己咬着牙扛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杨薇深吸一口气，把到了嘴边的“不值得”咽了回去。有些路，宇轩非要自己走，她能做的，只有在他摔得最狠的时候，伸手扶一把。
宇轩抬头看她，眼里闪过一丝感激，很快又被决绝盖过去。他扯了扯嘴角想笑，却只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：“等这事了了，我就好好过完最后的半年。”
杨薇没接话，只是望着他转身往住院部走。他的背挺得很直，步子却透着虚浮，像株被霜打了的向日葵，明明花瓣都快蔫了，还硬撑着朝着太阳的方向。
微风吹得更紧了，卷起她鬓角的碎发。杨薇望着那道消失在她身后背影，忽然蹲下身捂住了嘴。难受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。
有些谎，原是连自己都骗不过的。
杨薇猜不透弟弟接下来要做什么，心头只剩一阵密密麻麻的疼。
她默默跟着杨宇轩回了病房。进门前，杨宇轩脸上倏地漾开笑意，和江云生相视一笑，那笑容里像盛着满当当的暖意，却让杨薇看得心头发沉。
直到两人离开医院，杨薇的忐忑仍像块石头压在心底。
“姐，我们先回了。”杨宇轩坐进车里，探出头说。
杨薇点点头，望着车子驶远，直到车尾彻底淡出视线，才缓缓转过身，一步步走回医院，脚步里带着说不出的沉重。
恍惚间，杨薇已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。她颤抖着掏出手机，拨通了父母的电话。
哭声里，她等来的却不是半分心疼。
先是母亲的声音，隔着听筒都透着漫不经心：“宇轩那孩子扛得住，说不定医生就是吓唬人呢。再说我跟你爸离了这么多年，各自都有家庭了，哪还有精力去照顾他？不说了，我还得去修剪后院的花草呢。”
接着是父亲，语气里满是不耐：“那臭小子从小挨揍多了，皮实着呢，能有啥事？以后他的事，不重要就别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嘟——”
忙音突兀地响起，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心里。杨薇再也撑不住，趴在桌上哭得撕心裂肺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，泪水浸透了冰凉的桌面。
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，滚出一串细碎的画面。小时候宇轩发着高烧，小脸烧得通红，却还攥着她的衣角说：“姐，我不难受，你别告诉爸妈，他们忙。”那时她只当弟弟是怕挨骂，如今想来，那点小心翼翼的懂事，原是早就看透了父母的疏离。
抽噎声渐渐停了，眼泪却还在往下掉，砸在手机屏幕上，晕开一小片水雾。杨薇抬手抹了把脸，指腹蹭过滚烫的眼眶，忽然狠狠吸了口气。
不能哭了。
她的弟弟那么懂事，她这个做姐姐的，更该替他撑住这片天。
杨薇深吸一口气，指尖在通讯录里划到那个熟悉的名字，拨通后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：“李哥，是我杨薇……想问问你，关于我弟弟这个情况，有没有更稳妥的治疗方案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回应，她边听边飞快地记着要点，眼里重新燃起一点光亮。
另一边，杨宇轩的住所里却满是低气压。
佣人捧着最后一套定制礼服上前，刚要开口介绍，就被他猛地挥手扫开：“都说了不要！这种款式送葬穿吗？”礼服摔在地上，精致的蕾丝花边蹭过冰冷的地板，像朵委顿的花。
旁边的管家缩了缩脖子，看着满地狼藉，手里还攥着刚从干洗店取回的领结，半句劝的话都不敢说。
江云生终于按捺不住，起身走到他面前，轻轻按住他乱挥的手：“宇轩，这些都是你之前亲自选的款式，现在发什么脾气？”他的指尖能感觉到杨宇轩肩膀的紧绷，像根拉到极致的弦，“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，别拿旁人撒气。”
杨宇轩猛地甩开他的手，胸口剧烈起伏着，眼眶却有点发红：“说什么？说我明天就得穿着这些破衣服去……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，他抓起衣架狠狠砸在墙上，金属碰撞的脆响在房间里炸开。
江云生看着他这副样子，眉头皱得更紧。他太清楚了，这哪里是对礼服不满，分明是心里那股说不出的恐慌，正借着烦躁往外涌。
杨宇轩别过脸，下巴绷得紧紧的，手指烦躁地在剩下的礼服上划来划去，眼神却根本没落在布料上。
江云生没再说话，只是往旁边退了半步，重新坐回沙发里，目光始终没离开他。落地灯的光落在江云生眉骨上，投下片淡淡的阴影，那声没说出口的叹息，混在空气里，轻得像怕惊到谁。
佣人趁这空档，蹑手蹑脚地蹲下去捡地上的礼服，指尖刚碰到衣料，就被杨宇轩一声“别动”喝住，吓得手一抖，又僵在原地。
房间里静得只剩挂钟滴答响，杨宇轩猛地转身拉开衣帽间的门，把自己摔了进去，门板“砰”地撞上，隔绝了外面所有视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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