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过了多久，那阵排山倒海的疼痛才稍稍退去些许。
杨宇轩趴在冰凉的瓷砖上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，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额头上。
胃里的恶心感还没完全消散，他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，镜子里的人眼尾泛红，嘴唇干裂，连眼神都透着一股被碾碎的疲惫。
他拧开水龙头，用冷水狠狠泼在脸上，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。
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滑落，带来一丝短暂的镇定。
他看着水流在洗手池里打着旋儿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得发疼。
江云生的固执，他懂。
那是藏在强势底下的在意，可这份在意，如今却成了刺向他的钝器。
他怎么能去医院？一旦去了，那些藏不住的病灶，那些瞒了许久的真相，就会像被戳破的气球，瞬间瘪塌在江云生面前。
他不敢想江云生知道真相时的样子。是愤怒？是崩溃？还是……厌弃？
“云生……”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出声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对不起啊……”
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过，描摹着自己憔悴的轮廓。
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，与其让江云生陪着他走完这最后一程，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抱着回忆煎熬，不如现在就推开他，让他慢慢习惯没有自己的日子。
哪怕这过程会疼，会委屈，会被误解，也只能这样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迹，努力挺直了背脊。再抬眼时，眼底的脆弱已经被一层坚硬的壳包裹起来，只剩下几分刻意的疏离。
推开门，江云生果然还在楼下客厅等着，西装革履地坐在沙发上，指尖夹着一份文件，却没怎么看，视线落在楼梯口的方向，见他下来，立刻站起身。
“准备好了？”江云生的语气依旧平淡，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杨宇轩没看他，径直走向玄关换鞋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走吧。”
既然躲不过，那就去。只是检查报告……他总会想办法，不让江云生看到的。
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，杨宇轩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。
江云生走在身侧，步伐沉稳，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胳膊，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，却让他莫名心慌。
“先去做个血常规，再拍个脑部CT。”江云生拿着刚挂好的号，坚定的眼神里不容杨宇轩有半点拒绝“其他项目我让医生加了急，今天能出结果。”
杨宇轩低着头，喉结滚了滚：“不用这么急……”
“你的事，从来都急。”江云生转头看他，目光落在他泛白的唇上，顿了顿，声音放软了些，“我在外面等你，别怕。”
做检查时，冰冷的仪器贴在额头上，杨宇轩闭着眼，脑子里全是医生上次说的话，“脑瘤压迫神经，恶化得很快，最多……三个月。”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医生当时惋惜的眼神，像针一样扎在心上。
他不敢想，如果江云生看到CT片上那个清晰的阴影，会是什么反应。
那个永远运筹帷幄的男人，会不会也有慌了神的时候？
从CT室出来，江云生立刻迎上来，伸手想扶他，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。
“怎么样？”江云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。
“没事。”杨宇轩别过脸，声音轻飘飘的，“等结果吧。”
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，沉默像潮水般漫上来。
江云生处理着手机里的工作消息，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，可余光总忍不住往身旁瞟。
杨宇轩低着头，肩膀微微缩着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顶，却暖不透那份藏在骨子里的瑟缩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护士拿着一叠报告单走过来，江云生起身去接，杨宇轩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“江先生，这是初步结果，CT片还要等半小时。”护士递过单子，又补充道，“血常规有些指标不太好，医生说可能需要进一步检查。”
江云生低头看着单子，眉头越锁越紧。杨宇轩偷偷抬眼，看见他指尖捏着单子的地方，指节都泛了白。
“我去问问刘医生。”江云生说着就要起身，却被杨宇轩猛地拉住了手腕。
他的手很凉，带着微微的颤抖：“不用……医生说没大事，就是有点贫血。”
江云生转头看他，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：
“贫血？”他扬了扬手里的单子，“血小板指数低成这样，你跟我说贫血？”
杨宇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，嘴唇翕动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就在这时，护士拿着CT片走了过来，声音清亮：“江先生，杨先生的片子出来了，医生让您过去一趟。”
江云生接过片子，指尖触到胶片边缘的凉意，心头猛地一沉。
他没再看杨宇轩，转身就往医生办公室走，步伐快得有些踉跄。
杨宇轩僵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，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