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缓缓蹲下身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了下来,砸在瓷砖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他甚至能想象到江云生在办公室里听到真相的样子,那个永远挺直的背脊,会不会第一次弯下来?那个永远冷静的眼神,会不会染上他从未见过的绝望?
“对不起……云生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一遍遍地呢喃着,声音哽咽在喉咙里,疼到眼泪直往下掉。
江云生捏着那几张薄薄却重如千钧的检查报告,指节绷得死紧。
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,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:“恶性脑瘤,晚期,压迫神经导致剧烈头痛和呕吐,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……”
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医生办公室,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,刺得他鼻腔发酸。
目光急切地扫过长椅、窗边、走廊尽头,哪里都没有那个清瘦的身影。
刚才杨宇轩还蹲在这儿的,就在他去见医生之前,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对方发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。
“杨宇轩!”江云生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声,却只换来一片死寂。
他快步往前走,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急促的声响,像是在追赶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。
他冲进电梯,手指因为慌乱按错了楼层,又猛地按亮一楼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像要挣脱束缚。
出了电梯,他几乎是跑着穿过大厅,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,问护士站的护士,问门口的保安,得到的都是摇头。
“先生,没注意到您说的那位先生……”
“刚才好像有个脸色不太好的年轻人跑出去了,往左边走了……”
江云生猛地转身,朝着保安指的方向狂奔。
秋日的风卷着落叶扫过街道,带着凉意扑在他脸上,却吹不散那瞬间涌上心头的恐慌。
他从未这样怕过,哪怕是在商场上面对最棘手的危机,也不曾有过这种心脏被攥紧、几乎窒息的恐惧。
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,以为无论结果是什么,他都能撑住,能陪着杨宇轩一起扛。
可当真相砸下来,当他转身却发现那个人不见了的时候,他才意识到,所谓的准备,在杨宇轩可能的逃离面前,不堪一击。
那个总是倔强地别过脸,却会在夜里悄悄往他身边凑的人,那个口口声声说他无理取闹,眼底却藏着委屈的人……原来早就一个人扛着这么重的事。
江云生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,握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骨泛白,检查报告的边角被捏得发皱。
他掏出手机,手指颤抖着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,听筒里却只传来冰冷的提示音:“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”
“杨宇轩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和失控,“你敢跑试试。”
风卷起他的衣角,远处的车鸣尖锐刺耳,可他眼里只剩下空茫的街道,和那个不知躲去了哪里的身影。
他第一次发现,原来这个他以为尽在掌控的世界,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,瞬间变得天翻地覆。
江云生指尖几乎要嵌进手机壳里,拨通杨薇电话时,呼吸都带着紧绷的力道。听筒里传来杨薇略显疲惫的声音,说自己前几日已从医院离职,末了只淡淡一句:“宇轩的事,让他自己选吧,我左右不了。”
不等江云生再问,电话便被匆匆挂断。忙音“嘟嘟”响着,像钝器敲在他心上。他又立刻打给家里管家,得到的答复同样是“没见杨先生回来”。
“该死。”江云生低咒一声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。他拨通助理电话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:“立刻派人去找杨宇轩,南城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,酒吧、咖啡馆,哪怕是犄角旮旯的巷子,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!”
挂了电话,他坐进车里,指尖在方向盘上狠狠敲着,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。他太清楚杨宇轩的性子,看似温顺,骨子里却藏着股孤注一掷的执拗,越是逼紧,越要往暗处钻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熬着,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。直到助理的电话打进来,声音带着喘:“江总,找到了……在南城旧巷那家‘迷迭’酒吧,二楼包厢里。”
江云生猛地踩下油门,车子像离弦的箭冲出去。穿过纵横交错的窄巷,停在那家灯光昏暗的酒吧门口时,他甚至没等泊车员过来,便推开车门大步冲了进去。
包厢门被他一把推开,震得墙壁都发颤。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,混杂着劣质香薰的味道。杨宇轩就躺在沙发上,侧脸埋在抱枕里,额前的碎发凌乱地搭着,露出的脖颈线条绷得很紧。旁边散落着四五个空酒瓶,青绿色的瓶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。
“杨宇轩。”江云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……一丝后怕的颤抖。
沙发上的人没动,像是睡熟了。江云生走过去,蹲下身,才看清他眼角未干的泪痕,还有紧蹙的眉头,哪怕在睡梦里,也透着化不开的痛苦。
他伸手,想碰他的脸,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。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里强撑的镇定,此刻在看到这副模样的杨宇轩时,瞬间土崩瓦解。那些冰冷的诊断结果,那些被刻意隐瞒的时日无多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心上。
“你就这么想躲着我?”江云生的声音放得很低,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,“连让我陪你走最后一程,都不肯么?”
杨宇轩的睫毛颤了颤,似乎被惊醒,却没睁眼,只是往抱枕里缩了缩,像只受惊的小兽。
江云生看着他这副样子,心头的火气突然就泄了,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。他叹了口气,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沙发上打横抱起。怀里的人很轻,轻得像一片羽毛,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。
“别闹了,我们回家。”他低头,在杨宇轩耳边轻声说,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,“以后……我再也不逼你了。”
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,肩膀微微抖了一下,滚烫的眼泪无声地砸在他的衬衫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